沈复兴病了,这次是真的病了。
就在民国29年的4月底,疲劳引起的旧疾复发。
而勇敢的俞程在将1300名护工与医生组成的野战医疗团送到第五战区后,抛下队伍,在孙云鹤的保护下直奔新乡而来。
得知消息的委员长与夫人差点让李宗仁派兵去追,可那日清晨,沈母一手抱着念北,一手牵着小白来到黄山官邸。
委员长看到穆小白那纯白无暇的眼睛,举着【油焖笋】对他说:“爸爸说,您最爱吃这个了...小白也喜欢。”
瞬间,自责与愧疚占据了他的心头。
“是不是,我对沈复兴过于提防与苛刻了?”
眼前还有咿咿呀呀的小念北向他招手,一双肥嘟嘟的小手好似白玉莲藕,可爱至极。
似乎是想起了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委员长竟然伸手从沈母手中接过念北,全然不顾夫人那警告的眼神。
舔犊之情,人皆有之。
而俞程,也终于来到了郑县。
她没有直接去九龙庙,而是直奔位于城中的郑县行政公署,一脚踹开王博的办公室大门。
砰!
一声巨响将正在处理善后事宜的王博与众人吓了一跳,不少人没见过俞程,但王博是见过的。
“你是王博?”俞程看着中间那名丝毫没有慌张,轻扶眼镜的消瘦男人问道。
“是,沈夫人,您好。”
王博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致意,似乎刚才踹门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俞程冷笑一声:“其他人出去!”
沈夫人?
嘶——!
一众大小官吏看了眼俞程,又扭头看向王博,不知道该不该听话。
不等王博开口,俞程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怎么?沈夫人这个名号不管用是吧?那华夏妇女联合会副主席够不够?郑县税警医院名誉院长够不够?”
卧槽!
几人看着王博低头垂目的表情,恨不能生出翅膀飞一样离开。
跑吧,还有什么话说?
“王博,【二王】?这就是你带的人?”俞程摇头,冲着身边的孙云鹤说道:“你出去,找门口问一下刚才那几个蠢货的名字,明天别来了。”
“记得关门!”
孙云鹤一愣,竟然停下了脚步。
“关上!”俞程再次重复!
等孙云鹤把门关上,俞程自顾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看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王博:“维安体恤下属我是知道的,这也是我很欣赏他的一点,无论是士兵还是最基础的吏员,亦或是百姓他都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至少我在重庆那么多大小官员里面,就没见过他这样的,我丈夫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说着,俞程微微昂起头颅,有些红了眼睛,因为...那是她的骄傲。
可下一秒,俞程的语气就变得冰冷无比:“但你们就这么对他的?如果不是小满给我发电报,我都不知道他每天工作到凌晨,天一亮还有各地的电报等着他处理。”
“怎么?你忙着这一摊子,他忙着这一摊子,忙完了就看着?”
砰!
俞程猛地一拍桌子:“把我丈夫活生生累病了!”
王博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俞程说得没错,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总是跟不上沈复兴的思路,每次事情刚发生,沈复兴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与解决方案。
可他们只有等沈复兴构思好,将任务安排下来才会行动。
偶尔遇到难题...
就比如这次,沈复兴先召回的【三害】然后才有了李希烈的计谋。
想到这里,王博竟然有些惭愧。
他自誉行政管理能力顶级,执行力天下第一!
可经过俞程这么一教育,好像...
不过俞程没时间等他,只留下一句:“先生是读书人,我只是女子,刚才的事情,还望先生莫怪,但我还是有一句话送给先生:君子豹变,义存大易!”
轰——!
王博如遭雷击,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瞬间破碎,重组。
随后豁然开朗!
面对俞程远去的背影,王博微微躬身:“受教!”
刚才那几名官吏看到俞程离开,一个个脸上浮现起八卦之色,纷纷进来打听。
此时,王博已经重新恢复冷漠地神色:“你们几个,明天不用来了,去潞城镇报道吧,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哪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而俞程在走出王博办公室后,公署的其他人都知道是沈夫人来了。
几乎都是恭送姿态将俞程送出公署大门,外面早有记者与各界人士想来讨好他。
但魏启东已经率兵在门口等候,负责护卫。
其实不用他来,暗中早有两队夜不收警戒。
自从夜不收全员退役之后,沈复兴已经让老王将所有夜不收的家眷安置到川府,就住在慈城乡族居住的村子。
田地、宅院、私塾,全部安排妥帖。
生病的老人也统一在成都的医院就诊,可以说,他们是沈复兴现在最信赖的人。
“沈夫人,车子与专列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魏启东虽然没见过俞程,但他毕竟是开封魏家的长子,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俞程微笑点头:“辛苦你了,告诉李少,我在火车站等他,如果发车前还不来,让他自己跑着来新乡。”
汽车缓缓向着火车站行驶,沿途不断有士兵跑步跟随,前面每个哨卡的军官都瞪大了眼睛警惕四周,枪支上膛。
新乡那边王参谋长接到电报后立马传来命令,任何人胆敢有异动,直接击毙,无论是谁!
等汽车来到火车站,满头大汗的李希烈也在几分钟后跑了过来。
“站那!”
俞程指着离自己3米远的位置,刚好在候车亭的屋檐外,让李希烈好好晒晒太阳。
李希烈本就累得满头大汗,他不理解,为什么以前那个柔柔弱弱,看见青蛙都会哭的小俞程,如今怎么这么凶悍了?
这一路,他早就听下面人说了郑县公署的发生的事情。
王博在俞程离开后的那躬身一拜,着实吓了他一跳。
“你是李少,我不能对你怎么样,我丈夫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有人能治你!”
说完,俞程转身直接登上专列。
就在李希烈不明所以的时候,一声含怒的叱喝突然传来:“李!希!烈!”
听到声音的李希烈仿佛被瞬间冰冻,僵硬扭头的同时竟然问候了俞程:“我,你,马,俞程,老子记下了!”
啪——!
一个结结实实的大逼兜清脆而响亮,但李希烈根本不敢反抗。
所有的士兵也在魏启东的手势下转身,离开。
“啊!”
又是一声惨叫,一只纤纤玉手直接抓住了李希烈的头发:“你他娘的居然逃婚,还逃吗?啊?告诉老娘,还逃不逃?”
李希烈吃痛蹲下身,眯眼看向那个在阳光下皮肤透亮,一双美眸闪闪发光的女人:“姑奶奶,这里人多,给点面子。”
“你逃婚的时候给我面子了吗?”女人再次低喝。
想到那天,李希烈没办法只能低头:“好好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姑奶奶,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见对方态度不错,女人缓缓松手,语气变得平和,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李希烈冷汗直流:
“刚才我不是替自己教训你,而是替俞程!你这个惫懒货,今年都几岁了,每天不务正业...”
“我务...”李希烈看着扬起的手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你要是务正业,主动分忧,至于把人沈复兴累病了?”
“小时候每天说自己天才,长大了从不让你父亲省心,就知道玩玩玩,外面有多少个女人了?你说!”
“今年春节回去看你父亲了吗?你父亲头发全白了你知道吗!老娘除夕夜在你家等了你一晚上,你个...混蛋!”
这...
李希烈随着女人的话逐渐蹲下身,最后竟然一屁股坐在候车亭,掏出烟点了一支。
呼!
啪——!
李希烈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这可把女人吓坏了,她立马蹲下身:“干什么?这么用力,都肿了!”
“黄莹,我们结婚吧!”李希烈突然对她说道。
“啊?”
被突然求婚的黄莹愣在那里,俏脸像熟透的红苹果,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说,我们结婚吧。”
李希烈收敛神色,变得极为严肃。
这一刻,阳光下的男女宛如故事里写的爱情,充满惊喜与心跳。
而登上专列的俞程,却独自一个人坐在车厢内,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你在强撑什么?这抗战是你沈复兴一个人的抗战吗?”
“你这么病倒了,有没有想过我跟孩子怎么办?”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人怎么撑得住?”
“我没有那么坚强的,你赶紧好起来!”
说着说着,俞程再也没有了在郑县的那股气势,泪如雨下。
在听到沈复兴又生病的消息,什么委员长不允许,沈复兴就是她的天!
如今,她的天就要塌了,委员长不允许她也要来。
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沈复兴身边。
大不了,她替夫从军。
一帮大老爷们,精英智囊,竟然独独让她男人累倒了!
这算什么事情?
“还有王德厚、杨守义、戴安澜是吧?”
俞程看着窗外飞奔的景色,缓缓擦拭自己的眼泪。
“等着,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