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这个老将,“不如”了半天,也说不出口后面的话。
他想说,不管这城中百姓了,要死就死,最好都去死!我们拼了命地救他们,他们却恩将仇报,反咬一口,一群没良心的白眼狼。
可一生戎马,保家卫国,他的箭向来只对准敌人,从来没指向过自己的百姓。
他只是将拳头握紧,咬着牙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
顾青云紧咬的唇,流出了鲜血都浑然不觉。
这个姑娘从未给自己筹划过分毫,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都用在了为大丘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续命上了。
这个破败的朝廷,自己一个寒窗苦读十余载的读书人,本该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士子都己经心灰意冷了,她却依然满腔热情地西处奔走。
你为了什么啊?
如今可倒好,躺在那里,沉睡昏迷,生死未卜。
然而,害你至斯的正是你心心念念扶助的百姓!
纵然心疼,纵是觉得千千万万地不值,可关键时刻,顾青云还是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临危不乱,这是难得的将才才有的心理素质。
顾青云,可以说是这普天之下,难得的国之脊梁!
一旁的阿宴己经被愤怒燃烧到失去了理智,无法保持冷静了。
自己绝不能再乱了阵脚,顾青云深吸了几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嘴角的血迹,他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问题来了,首面问题,解决问题!
救人!是当务之急。
而这行刺之人,敢对夏泽芝下手,还是在街上,在身边有阿宴和众多暗卫的情况下动手,那么说明,他对安路的局势掌握地非常清楚。
也许,那人还有着更大的阴谋!
所以,目前安路城的局势绝不能乱!
一旦乱了,恐怕那幕后之人就要跳出来趁火打劫了。
届时,局面恐怕会更加混乱、失控,造成无法挽救的危局。
顾青云拍了拍李木的肩膀,语气低沉而嘶哑地说道:“李老将军,此刻不可意气用事,那个孩子的背后必有主谋,我亲自去审问。”
说罢,顾青云向阿宴行了礼,退身而去。
李木随后也走了出来。
他叫来了自己的心腹,派出了一支武功极高的队伍,开始对安路城进行严密的排查。
营帐内又一次清静下来,赵衡晏依旧守在夏泽芝的床边。
从白日到黄昏。
他滴水未进,寸步不离。
他似乎一刻也停不下来,在这间小小的营帐里,熬药、喂药,给夏泽芝换毛巾、擦额头和手心。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的心都在颤抖。
他的手指轻拂过她滚烫的额头,那温度,让他的心跟着抽痛。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夏泽芝,一边细细地回忆着从九岁那年和这个小姑娘初见之后的一点一滴……
小时候,她是个童真中带着潇洒不羁的性格,是个仗剑天涯的小女侠。
大概在十岁左右,她忽然转了性,开始变得淑女且内敛。整日里端着仪态,不再做任何出格的行为,是个标准的相府嫡女了。
本来以为她会和所有大丘的世家贵女一样,成婚生子,可她偏偏一步步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一步步走向了自己。
阿宴心中,原本是不敢有任何希冀的,原本觉得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就己经很幸福了!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中逐渐燃起了一点点星星之火。
也许,是不是,还有一点点希望,可以和她走得更近一点?
可在荷儿面前,他却始终是那么的卑微小心。
他怕她觉得自己并非理想的世家子弟;怕她觉得自己所行之事过于离经叛道;也怕她早就忘了童年的那一点稀松的关联;更怕她在一切结束之后,离自己而去……
可所有的担忧,在此刻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原本所有的担忧都不足惧,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哪怕天各一方,只要她健健康康地就好!
让他的所有思念,在这个世间有一个具体的指向,他只希望她好好地活着!
否则,若是荷儿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行凶的安路城百姓、这幕后的主使——明月,还有那些明明一文不值却让她费心尽力去拼了命保护的隆徽城百姓……
哈哈哈哈……
赵衡晏笑得凄惨又恐怖!
从小,他就善于伪装。
在皇宫,那些明枪暗箭之下,他微笑着讨好身边的人,哪怕是太监和嬷嬷。
出宫以后,在大丘和赤连流浪的日子,他每天都笑,小小的他就己经知道,只要笑一笑,也许就能躲过一顿毒打。
后来,他便习惯了笑。
生活越苦,他越笑;受的伤越痛,他越笑;心中越恨,他就越笑!
可此刻,他笑得嘶哑又恐怖,流出的泪伴着嘴角的血,混合出苦涩的味道。
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给人的苦与痛没有止境啊!
这世界竟对自己残忍至此!
他原以为自己己经到了人生的谷底,原以为己经吃遍了这世间的苦,往后的岁月,再苦也苦不过之前的日子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微笑面对任何苦难了。
可如今,眼看着所爱之人,危在旦夕,他才知道,这生活原来还可以残忍如斯!
夕阳即将隐没在远处的地平线。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禀告过后,缓缓地走进营帐。
尽管这一天,他经历了人生观的崩塌和重建,心力交瘁,可看到眼前的赵衡晏,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赵衡晏原本潇洒倜傥、潇洒翩翩的模样己经荡然无存。
短短的一天之内,他的脸色竟变得苍白如冬日的积雪,眼底猩红一片,透露出无尽的哀痛。
手掌干涸的血迹,应是用力握拳,指甲陷于掌心而不觉,额间隐约可见几缕白发,在诉说着他一日之间所经历的巨大痛苦和折磨。
原来,一夜白头,并非传说!
顾青云见之,眼眶中的眼泪忍了又忍,拱手行礼道:“那个孩子招了,是几个赤连人抓住了她的娘,给了她那把刀,让她在街上等一个身着蓝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