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看他的打扮,猜到了是附近的叫花子,照惯例,拿出了几个铜板,“拿去吧”,边说边摇头,这世道真是艰难啊,要饭的越来越多了。
来人下意识地伸出了手,随即又收回:“我不是要饭的,我是受夏小姐之托,来给你家老爷送信的。”
这人叉着腰,说话声音洪亮,虽然穿着破了点,但细看又确实不太像要饭的。非要定位的话,大概就像身边有几个吃不上饭的小弟、混得不太好的地痞流氓头子。
家丁一把将人拉了进来。
大小姐之事,隆徽城流言蜚语多得数不胜数,且不论眼前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不能让他继续站在门口嚷嚷了倒是真的。
家丁伸出头像西周看了看,还好没人。
于是,亲自带着此人找到了夏初,夏初正在账房看账,“大公子,此人说是受大小姐之托来送人。”
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夏初的手抖了一下,立刻合上了账本,快步走到这人面前。
囫囵地将二柱上下看了看:“你叫什么名字,把知道的情况和大小姐的委托,一字一句、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夏初是真的有些紧张,荷儿走了这么久,虽常有信鸽书信往来,因为怕信息被劫,所以每次都只是只言片语,这是第一次派人回来。
夏初拉着这人坐下,家丁很有些眼力地给二柱端上了一些茶和点心,便小心退下了。
看着干净的盘子、精致的糕点,二柱心中有些感动,这是将自己当作贵客了吧,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从鹤湾出来的所有道路都有赤连人把守,若没有极高的轻功或者赤连人的文书,是很难从城中走出来的。
还好二柱从小在鹤湾长大,东边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瘴气弥补,还有毒蛇猛兽。是以,平素无人敢走近。
那日,二柱多拿了夏泽芝三十两银子,他知道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三十两,不是个小数字,够自己的娘和村子里那些大婶大娘,还有二狗、铁蛋那些孩子们吃上三个月的饭了,马上入冬了,也许还能给他们买些棉衣。
所以,他想,无论什么事儿,只要她来找自己,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么一定要赚这银子。
那天,当春雨拿着信,说让他到京城送信,还给他带来了一些包子。
那包子可真香啊。
他只吃了一个,就不敢再吃了,这么好吃的包子,得给阿娘和那些孩子们留着。
“告诉你家小姐,信在人在,信亡……”二柱的话没说完,春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小姐说了,若有意外,你保住自己即可。危险之际,信销毁即可,东西没有人命重要!”春雨说完,慌忙缩回自己的手,“钱照付。”
二柱红了脸,更是红着眼,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命重要!
明明他二柱命比纸还贱啊!
好看的春雨姐姐说,若信能安全送达,还会给我银子。
这世道,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人美心善的姐姐!
二柱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将这信安全送达。
于是,他穿越了茫茫森林,别人都惧怕那片森林,他却不怕。
在他小的时候,他常和小伙伴们比试谁的胆子大,谁敢去那片森林去打猎。所以,他对那片森林无比熟悉。
却也无比伤感……
因为如今,知道这条森林里通往外界小路的小伙伴都不在了,都死在了赤连的尖刀之下。
吃饱喝足,二柱掏出了怀中的书信,递给了夏初。
夏初看着无比熟悉的字迹,里面掺杂着只有夏家人才懂的暗语。夏初确信,这是荷儿的手书无疑。
那个自幼看着长大的、天资聪慧也无比骄傲的妹妹,先是被梦先生掳走,如今落入了赤连军营。他无法想象,在那样的处境里,从小养尊处优的荷儿到底是怎样谨小慎微地活下来,并且整理出了如此宝贵的资料。
自从夏泽芝被那个梦先生掳走,到后来朝廷派去的人跟丢了踪迹,再到罗州接应的人又没见到夏大小姐,这京城之中,关于夏泽芝的流言就多了起来。
有人说她己经死了;有人说她被十恶不赦的梦先生玷污了,先奸后杀;有人说她被拐到了赤连……
只有夏家人知道夏泽芝在鹤湾。
鹤湾,一个大丘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没有人知道那里有多乱,那个形同虚设的县令大人,连朝廷都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可如今,夏初通过夏泽芝的书信,详细地了解到了赤连的驻军情况,鹤湾县衙的管理情况以及当地百姓的生活情况。
军情紧急,夏初安顿好了二柱——连续几日赶路,这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孩子,己经累到了极致,夏初命人给他准备了饭菜和衣衫,带他去休息,便握着信来到了义父义母的厅堂。
夏廉和王熙看了信,神情均是无比严肃。
不愧是我夏廉的女儿,临危不乱,还能整理如此详细精准的赤连军事布防图,更是探听到了赤连皇室间隐约的恩怨,实属难得!更难得的是,居然还有如此气节和志向,真是我的好女儿,巾帼须眉不过如此啊!
夏廉为了掩饰心中的激动,在屋内踱起步来。
王熙眼中泛起了泪花。她知道她的女儿骨子里是坚韧的,可她没想到荷儿竟在逆境中,还有如此境界和格局,不仅仅想着保全自己,更是为了大丘筹谋划策。
“老爷,上个折子吧,替我们女儿向圣上请个符节。就像荷儿信中所说,鹤湾己经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赤连大军驻扎于鹤湾,若是有个使者从中斡旋,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而且,对荷儿的安全也又多了一份保障。”
王熙一心为女儿着想,如今荷儿一人,孤身闯虎穴,若是有了符节和朝廷的任命,那么,她就是一名正式任命的使节。
这不但能保全女儿的声誉,对于她的安全也是多了一份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