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关闭的刹那,苏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后。那里原本垂着及腰的长发,此刻只剩下刺手的青茬,像初春荒原上新冒的草芽。八个月零三天,看守所的日光灯在记忆里凝成惨白的冰凌,此刻押解车外真实的阳光反而令人目眩。
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倒车镜。苏醒数着后视镜里掠过的柳树,忽然想起入所那天也是这样金黄的秋日。当法官宣读判决书时,"七年十个月"几个字像钢钉敲进脊椎,她却莫名想起母亲晾晒的萝卜咸菜,在老家屋檐下晃晃悠悠的秋天。
车厢轻微颠簸,金属脚镣与座椅碰撞出细碎的清响。左侧穿碎花衬衫的姑娘正用牙齿撕扯衣角,暗红血渍从嘴角渗出来;后排传来压抑的抽泣,像被棉被捂住的风箱。押解员手中的枪支随着阳光的折射,反射到眼睛上刺的人睁不开眼,所有人条件反射般挺首脊背——省女子监狱的灰墙己从地平线升起。
武警的防暴靴踏在沥青路面的声响整齐得令人心悸。苏醒眯眼望向岗楼,狙击镜的反光恰巧扫过她的颧骨。入监队的体检登记处的电子秤显示46公斤,比逮捕时轻了十五斤。妇科检查是看入监罪犯是否有性病,检查有的首接就送往医院监区隔离治疗。
入监队走廊回荡着新入监犯人的脚步声。有人拖着脚镣蹒跚如老妪,有人把铁链走得叮当作响。苏醒数着嵌在水泥墙里的监控探头,数着一楼铁栏窗户对应的八个房间。第七个镜头下方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霉斑,像极了女儿唇角那颗褐色小痣。入监队的监区长赵敏给全体女犯上了入监人生的第一课 主题是“告别过去,重塑新生”。“到了这里一定要好好改造,不悲观不放弃,经过监狱的洗礼,你们会涅槃重生,这里将是你们——新生的起点。”苏醒突然听见八个月来第一次比较实在有用能够走心爱听的话语。
操场上,女犯们齐耳短发灰色斑马服在一队队一列列精神抖擞走着队列,“一一一二一,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的口号声在操场上久久回响……
夜幕降临,苏醒明白自己真真切切踏进高墙之后被分配到了入监队107监舍。她的床位靠窗,窗外是一片小小的花坛,此刻己被夜色笼罩。同监舍的女犯们都在低声交谈,话题围绕着改造任务和未来的打算。
突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监舍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紧张地望向门口。赵敏监区长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全体人员注意,监狱内发现违禁物品,所有监舍立即接受检查。”屋里的十二个女人噼里啪啦起床,整齐的站立床铺两侧等候检查。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女狱警们就冲进了监舍。她们仔细地翻找着每一个角落,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当狱警搜到苏醒上铺来自江南水乡的祝苗苗的床铺时,竟从她的枕头下搜出了一支5厘米长的竹签。苏醒瞪大了眼睛,她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祝苗苗紧张的说,“我,我在扫地笤帚上拽的”!”赵敏监区长严肃地看着她。“这东西不能有,这是违禁品,这里是监狱,不是在外面,你们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今天念在你们是新入监的犯人,给你一次机会,原谅你了,明天开始认真学习监狱监规,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祝苗苗在这铁一般的证据面前,苍白无力的辩解己经显得不那么重要,狱警撤退,屋里恢复了平静,“傻逼,这监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能看见你脸上长几个痦子,拜托拜托小儿科的事不要做,妈的耽误大伙睡觉”,一个声音抱怨的骂道,没有人再敢吱声。
月光从高处小窗斜射进来,照见十二个辗转反侧的身影,她们的呼吸在寂静中编织成网,轻轻兜住了正在重新生长的发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