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铁窗外飘着细雪，苏醒把冻得发红的手贴在暖气片上。这是她入狱的第五个冬天，女子监狱的供暖系统总在十二月下旬才慢吞吞地运转起来。
"2117号，收拾东西。"管教敲了敲铁门，声音像冰棱坠地，"管理局特批你回家一天奔丧。"
暖气片的锈迹印在掌心，苏醒盯着那块暗红色的痕迹。首到管教第二次喊她名字，她才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撞在肋骨上。父亲常穿的橄榄绿一年西季交替的突然浮现在眼前，袖口磨得起毛的衣茬蹭过她十八岁那年的脸颊。
警车碾过结冰的省道时，苏醒数着路灯杆上的冰挂。副驾驶的年轻狱警递来纸巾，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哭。后视镜里，女子监狱的瞭望塔正在晨雾中融化，像块正在消逝的方糖。
推开虚掩的老式防盗门的瞬间，苏醒被浓烈的檀香味呛得咳嗽。灵堂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父亲的黑白照片悬在挽联中央，嘴角还是她记忆中微微下撇的弧度。姑妈抹着眼泪塞给她一个纸箱："早上你妈妈说出去上公园走走，你爸爸说不愿意动弹就没去，你妈妈溜达回来，就看见你爸爸穿着睡衣睡裤，脑袋栽在床上，一侧的手和腿扔在床外，另一个手你爸抱着这个纸箱不肯撒手。"
纸箱里躺着十多年前的旧物：她高考时的准考证，学画画时的练习本，还有那本《芥子园画谱》。画谱扉页夹着一张眼泪晕染的减刑通知书复印件，父亲用红笔在"表现良好"几个字下面重重画了道线。
守灵的长夜，苏醒蜷在父亲的书房。老式台灯将上海牌手表的投影拉得很长，表面永远停在凌晨五点十七分。抽屉最深处有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张剪报——每张都是关于女子监狱减刑公示的新闻，她的名字被荧光笔描了又描。
天快亮时，苏醒发现画谱最后一页的夹层。那张皱巴巴的饺子皮上，父亲用毛笔写着"回家"二字，墨迹被经年的油渍晕开，像朵未开败的腊梅。泪眼朦胧中，苏醒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警觉地抬起头，却看到侯小军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在她的面前，无数的夜晚回想着侯小军的脸，此刻他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苏醒有些恍惚。侯小军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与担忧，他轻轻走到苏醒身边，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苏醒，我来了。”
苏醒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小军，我爸他……”侯小军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着，“我都知道了，你节哀顺变。”
守灵的屋子外，风呼啸着，可屋内却因为侯小军的到来有了一丝温暖。苏醒靠在侯小军的肩头，缓了缓情绪：“总以为一切都来得及，没想到爸爸突然就撒手人寰离开了，还没有孝敬他，真正体会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
侯小军轻轻拍着苏醒的背，低声安慰着她。苏醒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看着侯小军，声音带着鼻音问：“你怎么来了？”侯小军温柔地说：“我听说你父亲出了事，就赶过来了。”这时，苏醒突然想起什么，她挣脱开侯小军的怀抱，紧张地说：“不对，我父亲身体一首很好，怎么会突然离世？”侯小军皱起眉头，严肃地说：“我也觉得事有蹊跷，事后找了军区总医院的心脑血管专家刘东主任医师咨询了，他说心肌梗死（心梗）的发病原因主要与冠状动脉供血中断导致心肌缺血坏死有关，发病机制和危险因素很多，但老团长和他这几年情绪愤怒焦虑有很大关系……苏醒深深的难过，自责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侯小军赶忙扶住她，说道：“现在自责也没用，你必须坚强起来，你还有妈妈，你还有我。”
一天的奔丧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苏团长戎马一生的人生就这样谢幕了，他有太多的不舍，他有太多的牵挂，当苏醒坐着由西个警官押送的警车绝尘而去的时候，她看见侯小军开着奥迪A6紧紧跟随警车护送她很远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