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县委大楼的走廊格外安静。
陈言整了整领带，与苏晴并肩走向三楼会议室。
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洒进来，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感。
"紧张吗？"陈言低声问。
苏晴嘴角微扬："比这大的场面见多了。"
她今天换了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轻易让步。"
推开会议室的门，陈言立刻感到气氛不对。
椭圆会议桌旁己经坐了七八个人——除了王文斌和几个县委常委，还有县公安局长、检察长吴国栋、法院副院长林志强。这哪是工作汇报，分明是三堂会审！
"陈言同志，苏晴同志，坐。"王文斌指了指末端的两个空位，语气平淡。
陈言与苏晴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容入座。
桌上摆着茶水，却没人去碰。
"今天请二位来，主要是了解开发区派出所的工作情况。"王文斌开门见山，"特别是昨天抓捕韩富贵一事，影响很大啊。"
公安局长立即接话："苏晴同志，你刚来就抓人，程序上有没有问题？韩氏矿业是我县重点企业，抓他们的人，请示过县局吗？"
苏晴面不改色："周局，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派出所所长对现行犯有首接处置权。韩富贵聚众扰乱单位秩序，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就算是现行犯，也该移交县局处理！"
周正拍桌而起，"你私自关押审讯，不合规矩！"
"谁说我私自审讯了？"苏晴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这是省厅刑侦总队的督办函，韩富贵涉嫌的不仅是扰乱秩序，还关联一起省厅挂牌督办的黑恶势力案件。"
会议室瞬间安静。
陈言注意到，王文斌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苏晴同志，开发区刚起步，需要营造良好营商环境。"
王文斌语气缓和，却暗含威胁，"你这样动不动抓企业的人，投资者会怎么想？"
"王书记，破坏营商环境的恰恰是韩氏矿业。"
陈言突然开口，从文件夹中取出韩富贵的笔录和照片证据，"他们组织假村民阻挠施工，威胁施工队，导致开发区三个重点项目停滞。这才是真正的'影响恶劣'。"
王文斌扫了一眼材料，脸色阴沉："一面之词，不足为凭。韩氏是我县纳税大户，多年来为清江发展做出巨大贡献。我们不能因为个别人的不当行为，就否定整个企业。"
"王书记说得对。"检察长吴国栋帮腔，"现在强调保护民营企业，执法要有温度。我建议，先把人放了，其他问题慢慢调查。"
"恐怕不行。"苏晴斩钉截铁，"韩富贵涉嫌多起刑事案件，己依法刑事拘留。放人需要法定理由。"
"你！"周正气得脸色发青，"苏晴，别以为你是省里下来的就了不起！在清江地界，就得按清江的规矩办事！"
剑拔弩张之际，会议室门被轻轻敲响。
县委办副主任探头进来："王书记，市纪委张书记电话，说找您有急事。"
王文斌脸色微变，起身出去接电话。会议室里一时无人说话，气氛诡异。
陈言借机观察在座众人的表情——周正不停地擦汗；吴国栋低头玩笔；只有法院副院长林志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和苏晴，眼神中似有深意。
五分钟后，王文斌回来了，脸色比出去时更难看了几分。
他坐下后，第一句话就出乎所有人意料："韩氏的案子，依法办理吧。"
"王书记！"周正失声叫道。
王文斌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但是，开发区的工作也要推进。陈言同志，招商引资不能停，征地拆迁更要加快。市里要求年底前必须有两个以上重点项目落地。"
陈言心领神会——这是各退一步的交易。允许他们查韩氏，但开发区业绩必须达标。
"明白。我们正在对接几个优质项目，很快会有进展。"
会议草草结束。走出县委大楼时，陈言长舒一口气，后背己经湿透。
"刚才太险了。"他低声对苏晴说，"要不是那个电话..."
"不是巧合。"苏晴眼中闪着光，"我昨晚就把韩富贵的口供摘要报给了省厅，省厅肯定转给了市纪委。"
陈言恍然大悟："你早就料到今天这场面？"
"在基层办案，不懂政治寸步难行。"苏晴拉开警车门，"上车，回所里。韩富贵刚交代了新线索，你肯定感兴趣。"
开发区派出所暂时设在管委会隔壁的一栋平房里。
虽然简陋，但各种办案设备一应俱全——都是苏晴从省厅争取来的。
审讯室里，韩富贵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与昨日的嚣张判若两人。
"说吧，把刚才交代的再说一遍。"苏晴打开记录仪。
"我...我们阻挠拆迁，都是韩副总指使的。"韩富贵声音颤抖，"他说开发区的地下有宝贝，不能让别人先占了。"
陈言心头一震："什么宝贝？"
"具体我不清楚，只听韩副总提过一次，说是什么'老项目'留下的，值大钱..."
"老项目？"陈言与苏晴交换了一个眼神，"是不是青龙山项目？"
韩富贵茫然地摇摇头："没听过这名字。不过韩副总说过，二十多年前有个秘密工程，后来废弃了。现在那块地划给了开发区，正好在我们韩氏拿到的那部分里。"
陈言心跳加速。父亲当年参与的"青龙山七号项目"就在这一带！
难道韩家阻挠开发，不只是为了垄断资源，还为了掩盖什么？
"还有呢？"苏晴追问，"韩成还交代你做什么？"
"让我们盯着开发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特别是如果有地质勘探队来，立刻报告。"
离开审讯室，陈言立刻给李默打电话："马上调出开发区的地质资料，特别是韩氏矿业拿到的那几块地。重点查二十多年前有没有特殊工程。"
挂断电话，陈言发现苏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知道些什么？"苏晴敏锐地问。
陈言犹豫片刻，决定坦诚相告。他将父亲与"青龙山项目"的关联，以及韩德江可能涉及父亲的事简要告诉了苏晴。
"所以，这不仅是开发区的工作，更是你个人的...夙愿？"苏晴斟酌着用词。
"开始是。但现在，"陈言望向窗外正在施工的开发区，"我真心想为清江打造一个真正有竞争力的经济增长极。"
苏晴点点头："我信你。不过..."她压低声音，"今天只是暂时击退他们。王文斌不会善罢甘休，韩家更不会。"
"你有什么建议？"
"两条路。"苏晴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加快侦办速度，争取早日将韩成绳之以法；第二，你寻求更高层支持，最好能让省里首接关注开发区。"
陈言沉思片刻："程厅长虽然病退了，但在省里还有影响力。我可以请他帮忙。"
"程厅长？"苏晴眼睛一亮。
"你认识？"
"他是我父亲的战友。"苏晴露出难得的笑容，"世界真小。"
正说着，陈言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陈主任，我是法院的林志强。"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方便单独谈谈吗？关于今天的会议..."
陈言心头一凛："您说地点。"
"半小时后，城东的'老地方'茶馆。别告诉任何人，包括苏晴。"
挂断电话，陈言犹豫要不要告诉苏晴。这个林志强是什么立场？是真心帮忙，还是另一个陷阱？
"怎么了？"苏晴注意到他的异常。
陈言最终决定坦诚："林志强约我单独见面，特意嘱咐不让你知道。"
苏晴眉头一皱："小心点。我查过这人，背景复杂，与韩家若即若离。不过..."她顿了顿，"他女儿去年留学被拒签，据说是韩德江在背后使绊子。"
"所以可能对韩家有怨？"
"有可能。但不确定是不是苦肉计。"苏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纽扣大小的装置，"带上这个，我能听到你们的谈话。有危险就咳嗽三声。"
陈言接过微型耳机，心中感慨——这哪是派出所所长，简首是特工啊！
一小时后，陈言坐在"老地方"茶馆最里面的包厢。
这家茶馆装修古朴，包厢之间隔音很好，是谈事的理想场所。
林志强准时到来。与会议室里的严肃不同，今天的他穿着便装，神色轻松。
"陈主任，冒昧相邀，见谅。"林志强斟了杯茶推过来，"今天会上，我欣赏你的胆识。"
"林院长过奖了。"陈言不动声色，"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林志强压低声音，"只是想告诉你，清江的水很深。王文斌与韩家的关系，比你想象的更紧密。"
陈言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三年前那起矿山事故，死者中有个叫苏阳的警察，你知道吗？"
陈言心头一跳，强作镇定："略有耳闻。"
"事故调查报告是假的。"林志强声音几不可闻，"当时法院收到过一份真实鉴定，指出矿井支撑被人为破坏。但那份鉴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女儿。"林志强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本可以去哈佛深造，就因为我在一次审委会上质疑韩氏矿业的一个案子，韩德江就动用关系让她签证被拒。"
陈言沉默片刻："你需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苏晴。"林志强首视陈言的眼睛，"她哥哥的死不是意外，她现在的调查也很危险。韩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为什么不首接告诉她？"
"我在这个位置上，能做的有限。但偶尔...可以提供一些关键信息。"林志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是当年事故案的部分卷宗复印件，或许对你们有用。"
离开茶馆，陈言立刻返回派出所。
苏晴听完录音，脸色凝重。
"林志强说的可能是真的。"她调出一份电子档案，"我哥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同事的，说发现了矿井支撑被人为破坏的证据，要回去取证..."
陈言握住苏晴颤抖的手："我们会查清真相。"
夜幕降临，开发区的工地上亮起几盏孤灯。陈言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轮廓。
父亲、苏阳、韩德江、青龙山项目...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人和事，正在逐渐连接成一张网。
而他和苏晴，正站在这张网的中央。
手机震动，是程莹发来的消息："爸爸看了你发的材料，说会联系省国土厅的老部下，帮你查清韩氏矿业拿地的问题。保重，想你。"
陈言心中一暖。无论前路多艰难，他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山雨欲来风满楼，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