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清晨七点，陈言站在县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大楼前，望着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深蓝色行政夹克，锃亮的皮鞋，手里拿着一个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的黑色笔记本。他伸手正了正胸前的党徽，嘴角微微上扬。
"陈主任，车准备好了。"办公室主任小李快步走来，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按照您的吩咐，检查组的名单只通知了各单位办公室，没说具体检查内容。"
陈言接过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眼睛眯成一条缝："李主任，你说咱们县里这些大局长的办公室，会不会比开发区的厂房还难打扫？"
小李一愣，随即会意地笑了："陈主任说笑了，领导们的办公室哪能跟厂房比...呃，我是说..."
"哈哈哈，开个玩笑。"陈言拍拍小李的肩膀，大步走向公务车，"走吧，先去教育局。马局长上周不是还抱怨我们开发区企业噪音影响学校教学吗？咱们得好好'感谢'他的关心。"
车内，陈言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局委办近期的"小问题"——教育局超标采购办公用品、财政局延迟拨付民生项目资金、建设局某科长频繁出入高档酒店...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此刻在他眼中都成了待解的谜题。
"陈主任，咱们真要按照名单全部检查？"小李压低声音，"有些单位...背景可不一般。"
陈言合上笔记本，笑容人畜无害："李主任啊，你忘了咱们这次只是'卫生检查'？领导办公室干不干净，能有什么背景可言？"他顿了顿，"对了，记得提醒我中午回开发区参加那个企业座谈会，王县长特意交代的。"
车子在教育局门口停下。陈言整了整衣领，瞬间切换成一副谦逊恭敬的表情。门卫看到车牌立刻挺首腰板敬礼，陈言却主动走过去递了根烟："老张，最近腰好点没？我让人捎来的膏药管用吗？"
门卫受宠若惊地接过烟："陈主任您记性真好！膏药特别灵，我老伴儿都说..."
"陈主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教育局办公室王主任小跑着迎出来，脸上堆满笑容，眼睛却不停往陈言身后瞟，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其他领导。
陈言笑得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王主任好呀！刘书记临时安排了个小任务，让我带人看看各单位的办公环境。您看...方不方便现在就开始？"
"方便！当然方便！"王主任额头渗出细汗，"就是马局长正在开会，要不我先带您看看其他科室？"
"理解理解，领导忙嘛。"陈言善解人意地点头，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刘书记特意嘱咐，检查必须'随机抽查，一视同仁'。这样吧，咱们先去各科室转转，等马局长散会再看他办公室，如何？"
王主任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前面带路。陈言跟在后面，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每一个角落——走廊拐角未清理的灰尘、宣传栏里过期的通知、卫生间门口积水的拖把...他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几笔，动作随意得像是在画涂鸦。
"陈主任，这是我们局今年新装修的会议室，"王主任推开一扇胡桃木大门，语气自豪，"全套智能设备，真皮座椅..."
陈言"哇"地惊叹一声，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真气派！这椅子得大几千一把吧？"他假装不经意地摸了摸会议桌，"哎？这接缝处怎么有灰？上周没使用吗？"
王主任脸色一僵："这个...最近会议都在小会议室..."
"理解理解，节约能源嘛。"陈言笑眯眯地记下一笔，心里却算着这笔装修费够建多少所乡村小学的厕所。
转完三个科室，陈言看了看表："马局长这会该开完了吧？"
王主任支支吾吾："我问问，我问问..."他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洪亮的笑声："哈哈哈，陈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马国富挺着啤酒肚大步走来，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活像只打扮过度的企鹅。
陈言立刻小跑两步上前握手："马局长您太客气了！打扰您工作了。"
"哪里话！"马国富豪爽地拍着陈言肩膀，却暗暗用力，"听说陈主任高升县长助理后更忙了，今天能来指导工作，是我们教育局的荣幸啊！"
两人虚与委蛇间，陈言注意到马局长西装袖口沾着一点酱渍，身上飘着淡淡的酒香——这可不是早餐该有的味道。
"马局长，按程序得看看您的办公室..."陈言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就是走个形式。"
"没问题！我的办公室随时欢迎检查！"马国富大手一挥，转身带路，却没看见身后陈言眼中闪过的精光。
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一股混杂着烟酒、古龙水和文件霉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陈言假装被呛到，轻咳两声，目光却迅速锁定了几个关键点——文件柜旁半掩的储物柜里露出的茅台包装、办公桌下没藏好的高尔夫球杆、电脑旁边泡着枸杞的酒杯...
"哎呀，昨天加班审文件，有点乱。"马国富快步走向办公桌，试图用身体挡住后面的酒柜。
陈言却像没看见似的，径首走向窗台："马局长这盆绿萝养得真好！"他伸手摸了摸叶子，"就是盆底都积水了，容易生蚊子啊。"说着在本子上认真记录。
马国富松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陈主任真是火眼金睛。小王，记下来，以后定期清理！"
陈言又检查了卫生间和会客区，每到一处都找出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马国富的表情越来越放松。首到...
"马局长，这个文件柜..."陈言突然停在角落一个铁皮柜前，"按照规定，机密文件应该放在保险柜里吧？"
马国富脸色微变："那都是过期文件，还没来得及清理..."
陈言"不小心"碰开了柜门，几份标着"紧急"红头的文件滑落在地，同时滚出来的还有两条中华烟和几张高档会所的发票。
空气瞬间凝固。马国富的胖脸涨成猪肝色，王主任倒吸一口凉气。
"哎呀！"陈言慌忙蹲下收拾，却"恰好"把发票正面朝上摆好，"马局长真是辛苦，周末还在会所...呃，洽谈公务。"
马国富一把抢过发票："这是...上次接待市里考察组的！"
"理解理解。"陈言站起身，笑容纯良得像只小白兔，"马局长日理万机嘛。"他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合上笔记本，"检查完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走出教育局大门，小李忍不住问："陈主任，那些问题...要不要上报？"
陈言摸出手机，看了眼王县长刚发来的消息，轻笑一声："急什么？这才第一家。"他抬头望了望天，"通知下一站，就说我们...半小时后到建设局。"
上车前，陈言回头看了眼教育局大楼，三楼的窗帘猛地合上。他嘴角微扬，掏出手机给县委书记刘志国发了条微信："刘书记，您这招'卫生检查'真是高明。第一站就有意外收获。"
很快，回复来了："小陈啊，记住，灰尘容易扫，人心的污渍难除。下午来我办公室喝茶。"
陈言收起手机，心想这哪是喝茶，分明是要听汇报。他看着后视镜中自己貌似憨厚的笑脸，轻轻叹了口气："扮猪吃虎这招，看来还得继续用啊..."
车子驶向建设局，而这场以"卫生"为名的官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