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袆到的山门寺外,见有许多小和尚在打扫阶前积雪。
有那老实的,认认真真打扫;有那滑头的,只在一旁挥舞的扫帚,看着雪沫纷飞,其实一点用处也无。
陈袆牵着骆驼走上前去,对着那台阶上站立的一个大和尚,打了一个稽首,说道:“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取经的。今日路过宝刹,特来借宿一宿,明早便行。”
那大和尚闻言,却是一惊。也不答话,只顾着往院内跑去,边跑边喊:“院主,唐朝取经的爷爷来了。”
却原来是,几个月前观世音菩萨显灵,将陈袆来处告知,要他们一众好生伺候着。
这一段时日,那院主及几个掌权的大和尚每日里分别在寺外等候,可巧今日大雪封门,都回去休息了。
只有一个杂役领班的和尚在指挥着小沙弥们清理积雪,所以见了陈袆,才会如此惊慌。
喊动见,早就惊动了这寺中一众大和尚。
不消一刻,院主带着些大小和尚来到寺门,大礼参拜,口称:“老爷。”
陈袆单手还礼:“众位师兄免礼,快快请起。”
待这一众和尚起身,便有那眼力劲比较好的,将骆驼接过去,院主领人簇拥着陈袆往寺庙里去。
山门里,正殿上书写着“观音禅院”西字,陈袆也不能视而不见:“贫僧多逢菩萨看顾,今日到了祂的道场,如何能不拜谢。”便对那院主说,“烦请院主开了殿门,容我一谢。”
那院主欣然答应,便立即命人开了正殿大门。
陈袆进了正殿,抬头看时,只见正殿正中塑着一个金身,正是观世音菩萨,左右分别立着的是惠安行者与南海龙女。
一般寺院之中,正殿佛像较为庞大,多是用石材、木材、陶瓷之类做就,然后铺一金箔。能用金属,如黄铜、红铜,己经属于精心铸就,奢华无比了。
却都不如此时陈袆眼前之物,这尊观世音菩萨金身,高达9.9米,纯金打造。左右侍者只有3.3米高,也是纯金铸就。
夕阳映雪,斜照之下,真是金碧辉煌,甚是刺眼。
陈袆双手合十为礼,尊曰:“多承菩萨看顾,贫僧在此拜谢。”
只是一躬身,便算谢过了。
看的那院主目瞪口呆。
有那两个敲钟鼓的小和尚惊的停了钟鼓,做不得声了。
“心到神知,不要拘泥于行式。”陈袆见状,双掌合十念叨了一句,“院主,不知可有贫僧歇息之处。”
“早就给老爷准备好了。”说着话,那院主领着陈袆转过正殿,来到后面厢房。
两人续了座次,有小沙弥奉茶。
“不知老爷从东土大唐而来,走了多少路径?行了几多岁月?”
“约有一万两千里路程。中间多有停顿,离长安己经有两个年头了。”陈袆掐指一算,说道。
“一路上怎么没有招个徒弟看护,只一人行这么长的路,定是辛苦非常了。”那院主只是奉承。
“大唐来的老爷在哪里?”只听得外面有老者颤巍巍的问道。
陈袆暗道,这必定是那个活了二百七十年的老院主了。
与院主一同站起来到门口迎接时候,果然不出所料,来者正是一个老僧。
老病缠身近涅槃,齿凋冷风意阑珊。
腰弓背曲筋挛苦,目暗神昏岁月残。
往昔僧衣藏恶事,曾经佛殿掩凶奸。
杀生放火罪难赦,净土偏能留此般。
互相见过,再回厢房落座。
“数月前菩萨显圣,告知老爷要来。”老院主老眼昏花的看着陈袆说,“不想老爷今日才到。”
“却劳烦老院主久候了。”陈袆也就接着话茬说,“不知老院主有何教我?”
“阿弥陀佛。”老院主宣了一声佛号,“想来老爷必是能够成佛作祖的,我有一问,还请老爷解答。”
“但问无妨。”
“我参禅拜佛,虔诚修行至今也有二百余年了,不说称尊成佛,就是一个金身罗汉也没有修得,不知是何缘故?”
“想来老院主是现世烦恼未除,所以不得正果。”陈袆沉吟一下,说道。
“老爷可以详细说说么?”
“你二百余年的参禅拜佛,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形式上的仪式,而没有真正领悟其中蕴含的关于空性、无常等哲理,虽然自觉虔诚,其实未必。”陈袆很首接的说出来。
“这……”老院主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之所以难以取得更高的成就,也在于修行过程中的你仍然被贪、嗔、痴三毒所困扰。”
“这种来自本心的困扰,就像乌云一样遮蔽了天空一样,遮蔽者你本有的清净本心,使得你与深度禅定无缘,与佛高深境界无缘。”
“既然无缘,如何能得成正果!”陈袆一句接着一句的,字字都如同一把刀一样,扎向老院主的心。
“那不知老爷能得成正果么?”老院主听了这一番话,脸色阴沉沉的问着陈袆。
“我若有心,立地成佛。”陈袆难得的装了一次,当然也是实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虽然有菩萨显灵安排接待,但到了老院主这个年岁,既然知道正果无望,哪里就真的在乎这满天神佛了。
当即率领着这一众大小和尚离了厢房,去到后面方丈室中了。
……
“呜呜呜……”老院主进的方丈室,还没有落座,便泪如雨下。
“师公。”左右有两个大和尚将老院主搀扶住,送到蒲团上坐下。
“师公如何痛哭流涕?”
“广智我儿。”老院主看了看关心自己的大和尚,呜咽的喊了句,接着又是一阵痛哭。
“既然是那唐朝来的和尚说话伤了师公的心,那孩儿带人把他赶出去就是了,如何只是痛哭。”广德在室中站着急躁的说了句。
老院主不答。
广谋在旁边眨巴了下小眼睛,说道:“师公可是因为自己不能修成正果而哭?”
老院主仍然只是哭泣,声音却小了许多!
“既然不是因为正果。”广谋又猜测,“可是因为寿元将近,不得长生的缘故么?”
“广谋儿懂我啊。”老院主说了一句,然后捶了下胸口,“痛杀我也。”
“师公。”广谋伏在地上,趴在老院主耳边轻声说道,“月前咱们去黑风山与黑风大王论禅,那黑风大王说‘众妖有传:有唐朝取经的和尚,那是十世修行的善人,能吃一口他的肉,可得长生。’所谓无风不起浪,不是正应在这和尚身上么!也合该师公长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