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将山林染成一片血色。
陈清风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那间废弃的祠堂耳房,手里拎着一只瘦小的野兔——这是他今天唯一的“收获”。
兔子的后腿被草绳捆着,偶尔抽搐一下,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这个满身汗臭、面目阴郁的男人。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劣质脂粉的气息。
柳雪琴正坐在窗边唯一的破镜子前,用半截炭笔描眉。
听到动静,她头也不回,声音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怎么样了?”
陈清风把野兔扔在角落的破筐里,摘下草帽,露出那张被汗水浸透、胡子拉碴的脸。
他抓起水瓢,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才哑着嗓子回答:“没遇到……晃到边境线附近,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什么?”柳雪琴猛地转身,炭笔在眉尾划出一道突兀的黑线,“一个越兵都没有?怎么可能!”
“我怎么知道!”陈清风烦躁地抹了把脸,“山上巡逻的战士倒是不少,差点被逮到。”
他想起那两个劝说他的士兵,喉结滚动了一下,“现在边境戒备森严得很,越兵也不好进来。”
柳雪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劣质绣花鞋踩在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那怎么办?计划还怎么进行?”她突然停下,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陈清风,“你就不能...自己过去吗?”
“你疯了吗?”陈清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要是主动越境,被人看见了怎么解释?这种敏感的时候,过去还能安然的回来?不就是明晃晃告诉别人我有问题?”
“还是说你觉得越国那边会敲锣打鼓欢迎我?”他的声音里带着讥讽。
“……”柳雪琴被怼得一时语塞,但很快,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
她走近陈清风,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胸口,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一条吐信的毒蛇:“清风,你不是很想回部队吗?”
陈清风的肌肉瞬间绷紧。
柳雪琴很少这样叫他,每次这样故作亲昵,准没好事。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回部队”三个字击中了软肋,那是他日思夜想的、唯一的归宿了。
见他没有立刻反驳,柳雪琴知道戳中了要害。
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声音更加蛊惑:“我们又不是真的叛变……只是假意投靠,做个戏而己。”
她踮起脚,凑近他的耳朵,呼吸喷在他耳廓上,“你想想,到时候你‘被迫’带越兵去抓姜云熙,再找机会‘英勇’地救她脱险,多完美的立功机会啊!”
陈清风的瞳孔微微扩大。
这个角度,确实没想过。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干涩:“你是说……”
“对!”柳雪琴趁热打铁,“你救了他们的心头肉,还挫败了越国的阴谋,部队能不重新接纳你吗?说不定……还能升职呢。”
她刻意在“升职”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陈清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自己重新穿上军装、站在队伍前接受表彰的画面。
那些鄙夷的目光变成了敬佩,那些驱逐他的哨兵向他敬礼,这个幻想太过美好,以至于他忽略了其中无数的不合理和风险。
“可是……”他睁开眼,眼底还有一丝挣扎,“我好歹当过军人,主动勾结敌人,这……”
“蠢货!”柳雪琴突然变脸,一把推开他,声音尖利,“谁让你真勾结了?演戏懂不懂?苦肉计懂不懂?”她像看废物一样看着他,“你难道想在这破地方躲一辈子?吃这些猪食一样的饭菜?”
她踢了一脚装野兔的破筐,“连只兔子都抓不到,废物!”
陈清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翻腾,但更强烈的是对现状的绝望和对“回归”的渴望。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最终,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肩膀垮了下来:“你、你说得对!”
“是吧?”柳雪琴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她重新凑近,这次首接靠进了陈清风怀里,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甜腻的温柔:“这才对嘛,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她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抚摸着,像是在安抚一只暴躁的野兽,“等事成了,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陈清风僵硬地站着,任由她摆布。
他的目光越过柳雪琴的肩膀,落在墙角那堆破镜子的碎片上。
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里,映出他扭曲变形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卑劣、懦弱和自欺欺人的侥幸。
柳雪琴感受到他的顺从,内心冷笑连连。
这个蠢男人还真信了她的鬼话。
什么“假意投靠”,什么“救姜云熙立功”。
等姜云熙真的落入越国人手里,以两国现在剑拔弩张的局势,怎么可能还回得来?
越国人会怎么对待这个让他们颜面扫地的女军官?光是想象姜云熙可能遭受的折磨,柳雪琴就兴奋得指尖发麻。
至于陈清风……
她悄悄抬眼,看着这个沉浸在可笑幻想中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事成之后,他也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罢了。
要是越国那边顺手把他解决了,反倒省得她再费心思摆脱这个累赘。
“那……接下来怎么做?”陈清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柳雪琴从他怀里退出来,理了理鬓角散乱的头发,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既然越兵进不来,那我们就主动制造机会。”
“那明天,我再去边境转转,看看能不能接触到越国的人。”陈清风小声说道,他说话的语速很慢。
柳雪琴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在渐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瘆人。
她转身回到破镜子前,继续描她那道画歪了的眉,哼起了一首不成调的小曲。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被黑暗吞噬。
祠堂的阴影里,两只毒蛛正在编织一张致命的网,而网的中心,赫然是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的、还在靶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