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三天。
陈清风像一头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在祠堂耳房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愚蠢和徒劳。
整整三天,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像幽灵一样潜伏在边境线附近,一次次将裹着信息的石子射过铁丝网,却如同石沉大海!对面毫无反应,连个鬼影都没往他指定的灌木丛靠近过。
“废物!一群蠢货!”陈清风压抑着声音低吼,一拳狠狠砸在斑驳脱落的土墙上,震落一片灰尘。
他气得浑身发抖,眼白里布满血丝。
“这么明显的线索都发现不了?就这种警惕性,活该被姜云熙灭队!难怪打不赢,要是换成咱们的人巡逻,早就顺藤摸瓜摸清楚了!”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将失败的原因全部归结于越兵的愚蠢和无能。
柳雪琴坐在破板凳上,冷眼看着他发泄。
等他稍微平静一点,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针:“骂够了?骂他们蠢能解决问题吗?”
她站起身,走到陈清风面前,目光锐利得刺人,“夜长梦多!拖得越久,被咱们自己人发现的破绽就越多!你当那些巡逻队是吃素的?万一哪天撞见你鬼鬼祟祟在那儿打弹弓,你怎么解释?采蘑菇采到国境线对面去了?”
“……”陈清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柳雪琴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玩火,每一次靠近边境线,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被发现的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那你说怎么办?”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对面就是一群木头,带不动!”
“带不动?”柳雪琴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就让他们不得不动!给他们一个无法忽视的‘招呼’!”
陈清风:“……”
说的轻松,传递消息的又不是你!
……
第二天,正午刚过,阳光毒辣。
陈清风没有选择他之前那个隐蔽的灌木丛,而是来到了一个他平时避之不及的地方——边境线上一个相对开阔的瞭望点附近。
这里视野极佳,但同时也是双方巡逻队最密集、最容易发生摩擦的区域。
铁丝网对面,一队大约七八人的越兵正在巡逻,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腰间挎着手枪、神情颇为倨傲的小队长。
陈清风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躲在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岩石的阴影勉强遮蔽着他的身形。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但他不敢擦。他死死盯着对面那个队长,手心全是汗,黏腻地握着他那把简陋的弹弓。
不能再等了,必须引起注意!
陈清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空气都压榨出来。
他颤抖着手,将一张卷好的、写着同样信息的纸条紧紧绑在一颗特意挑选的、边缘稍显锋利的石子上。他拉开皮筋,粗糙的木柄深深嵌入指腹。
目标:那个越兵小队长的脑袋。
距离、风向、角度…陈清风脑中飞快计算着,将这几年当兵的经验全用在了这卑劣的一击上。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瞄准,松手!
嗖——
石子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越过铁丝网,不偏不倚,正砸在那个越兵小队长的额角上。
“哎哟!”那小队长猝不及防,被砸得一个趔趄,额角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他捂住脑袋,又惊又怒,猛地抬头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嘴里立刻爆发出极其难听、一连串的越语咒骂。
他身后的士兵也立刻紧张起来,‘哗啦啦拉’动枪栓,枪口齐刷刷指向陈清风藏身的岩石方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什么人?!”
一声厉喝从陈清风侧后方传来。
一队华国巡逻战士,恰好巡逻至此,目睹了这惊险一幕,带队的老班长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到岩石后面鬼鬼祟祟的人影和对面越兵如临大敌、枪口指向这边的架势!
陈清风魂飞魄散,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人来得这么巧!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岩石后面钻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该死的弹弓。
“老乡?你在这里干什么?”老班长看清是个戴着草帽、穿着粗布衣的“村民”,先是一愣,随即厉声质问,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对面剑拔弩张的越兵。
他身后的战士们也迅速散开,占据有利地形,枪口虽未抬起,但手指己扣在扳机护圈上,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我…我……”陈清风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强迫自己冷静,猛地想起自己“采药”的伪装。他慌忙举起另一只一首紧紧攥着的手,手里胡乱抓着一把刚在路上薅的、连根带土的、蔫了吧唧的不知名野草和几朵小野花。
“采…采药!同志,我、我就采点草药,家里…家里老人病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焦急又无辜,草帽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
老班长狐疑地看了看他手里那几根毫无价值的杂草,又看了看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再结合对面越兵的反应,一时也拿不准。
但眼下显然不是盘问一个“老乡”的时候,对面那个捂着额头、骂骂咧咧的越兵小队长才是更大的威胁。
“这里危险,赶紧离开,快走!”老班长当机立断,挥手让陈清风赶紧滚蛋。
陈清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头也不敢回,抱着他那把“草药”和弹弓,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窜进了旁边的树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班长顾不上他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铁丝网对面。
那个被石子打中的越兵小队长显然把这一记“偷袭”算在了华国巡逻队头上。
他指着自己红肿的额角,对着老班长这边跳脚大骂,污言秽语如同连珠炮般喷涌而出,虽然听不懂具体的词,但那唾沫横飞、面目狰狞的样子,充满了极致的侮辱和挑衅!
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鼓噪起来,枪口晃动着。
华国这边的战士们虽然大部分听不懂越语,但那恶毒的语气、下流的手势、还有对方指着自己脑袋的动作,傻子都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尤其是最近因为姜云熙的事件,边境气氛本就紧张,小摩擦不断。战士们心头本就憋着一股火,此刻被对方指着鼻子辱骂,更是怒火中烧!
“狗日的,骂谁呢!”
“有种过来啊!看老子不崩了你!”
“龟孙子!再骂一句试试!”
几个年轻气盛的战士忍不住,也用家乡话破口大骂回去。虽然语言不通,但愤怒的情绪和气势却丝毫不输。
一时间,冰冷的铁丝网两侧,唾沫与咒骂齐飞。
双方士兵隔着那道象征分割线的障碍物,互相怒目而视,手指紧握着武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
巡逻队的老班长脸色铁青,一边严厉制止己方战士的回骂,一边紧紧盯着对面,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升级。
而这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陈清风,此刻正瘫坐在远离边境线的密林深处,背靠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还在狂跳不止。他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模糊不清的怒骂声,脸上却露出一丝扭曲的、劫后余生的笑意。
“打吧…骂吧…闹得越大越好……”他喃喃自语,眼神阴鸷,“闹大了…他们总会注意到那张纸条的…” 他把希望寄托在这场由他一手挑起的、意外的风波上,期待那裹着叛国信息的石子,能在混乱中被某个愤怒的越兵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