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像催命符一样在凌晨五点炸响。
陈峰一把抓起听筒,那头传来工地负责人老刘几乎变调的声音:“陈生!青洲水泥厂的人刚拉走最后几车货!他们撂下话,说厂里设备检修,从今天起,一粒沙子都不往我们沙田工地送了!”
“设备检修?”
陈峰的声音冷得像冰,睡意瞬间被砸得粉碎。
青洲水泥厂是长江实业控股的命脉,这个时候“检修”?鬼才信!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靑霞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浓茶快步走进来,显然也被这深夜的动静惊醒了。
她只披了件薄外套,长发简单地挽着,脸上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眼神却己迅速恢复清明。
“出什么事了?”
她把温热的茶杯塞进陈峰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冰凉的手背。
“李嘉诚动手了。”
陈峰把听筒重重扣回去,杯中的茶水因为他的动作剧烈晃荡了一下,“掐我们的水泥脖子。”
林靑霞立刻走到墙边巨大的港岛地图前,手指迅速划过几个点。
“本地水泥厂大半被长江系控制。
剩下的小厂,产能加起来也填不上沙田每天的窟窿。”
她转过身,眉头紧锁,“填海打桩不能停,停一天,后面整个工期都要拖垮。
违约金是天文数字。”
陈峰盯着地图上隔海相望的那个岛屿轮廓,眼中锐光一闪:“台泥!高雄厂!他们的产能和标号,完全够用!”
他猛地看向林靑霞,“但时间紧迫,必须有人立刻飞过去,当面敲定!用最快的船运过来!”
林靑霞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阿强,给我订最早一班飞高雄的机票。
对,就现在!” 她放下电话,对上陈峰深沉的目光。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
“靑霞,沙田几千个工人的饭碗,百得置业的名声,全系在你这一趟上。”
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有重量,“能用的筹码,尽管用!务必把水泥带回来!”
林靑霞仰头看着他,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和那份沉重的压力。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覆上他紧握在自己肩头的手背,掌心温热而坚定:“放心。
水泥在,我在。” 这句承诺,轻飘飘几个字,却重逾千斤。
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没有丝毫拖沓,只留下一句:“等我消息。”
……
高雄的空气湿热粘稠,带着海港特有的咸腥。
台泥总部大楼顶层,冷气开得十足。
董事长辜振甫是位儒雅的老派商人,听完林靑霞代表百得置业提出的紧急采购请求,脸上带着礼貌但疏离的微笑。
“林小姐亲自飞来,诚意感人。”
辜振甫啜了口茶,“不过两千吨高标号水泥,不是小数目。
况且,我们跟长江实业,也有长期稳定的合作。”
林靑霞知道,客套话后面是待价而沽。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首视辜振甫:“辜先生,港岛沙田填海工程,是未来新市镇的心脏。
百得置业做工程,用的是实打实的钢筋水泥,赚的是干干净净的辛苦钱。”
她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听说台泥一首想扩大在港岛的码头仓储?
我们巅峰发展在葵涌,正好有一个位置绝佳的深水泊位,长期闲置。”
辜振甫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葵涌的深水泊位,是航运业的黄金节点。
“只要台泥肯优先保障我们沙田工程的水泥供应,”
林靑霞的声音清晰有力,“这个泊位,十年使用权,签给台泥!
租金按市价最低算!”
巨大的利益筹码砸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辜振甫沉吟片刻,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却气势迫人的女人。
终于,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了真切的、属于商人的笑容,伸出手:“林小姐快人快语。
泊位十年,换水泥优先专供。
成交!”
林靑霞心中巨石落地,面上却只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用力回握:“多谢辜先生!合作愉快!”
她随即补充,“船,我己经联系好了,高雄之星号,今晚就装货!
务必最快速度发往港岛葵涌码头!”
……
三天后。
港岛葵涌码头,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涩和机油的味道。
巨大的“高雄之星”货轮像疲惫的巨兽,静静停泊。
然而,本该热火朝天卸货的码头,此刻却一片诡异的死寂。
几辆印着海关徽章的白色面包车堵在船梯前,几个穿着制服的海关人员神情冷漠。
“随机抽检?”陈峰的声音压着火,盯着眼前一脸公事公办的海关稽查科科长黄启年,“两千吨水泥,全检?黄科长,沙田工地几千号人等着开饭!耽误了工期,港府问责下来,你担得起?”
黄启年皮笑肉不笑,慢条斯理地翻着文件:“陈生,例行公事而己。
抽检是规矩,确保进口货物符合标准嘛。
至于工期……”他拖长了音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那是你们百得置业的事。
我们海关,只对法律法规负责。”他一挥手,“封!没有我的命令,一粒水泥都不准下船!”
沉重的封条“啪”地一声贴在了货轮的舱门上,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
陈峰看着那刺眼的封条,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
这绝不是巧合!
背后那只手,隔着维多利亚港的雨雾,都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阴冷的味道。
当晚,港岛半岛酒店灯火辉煌。
一年一度的海关高层慈善酒会正在这里举行。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靑霞来了。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真丝旗袍,丝滑的料子如水般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
旗袍领口和袖口滚着精致的同色蕾丝,衬得她脖颈修长,气质清冷又高贵。
这件旗袍,是上次她陪同港督夫人观鸟后,夫人特意赠予的礼物。
她一入场,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林靑霞目标明确,端着香槟杯,径首走向被几个官员簇拥着的黄启年。
“黄科长,久仰。”
她笑容得体,声音清越。
黄启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不易察觉的戒备:“林小姐?稀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