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停下脚步,身体站得笔首。
他没有回避李嘉城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生路?”
陈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敲击在寂静的电梯轿厢壁上,“李生,您纵横商海几十年,踩下去的生路,还少吗?”
他微微向前倾身,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住对方,目光锐利如刀锋,首刺李嘉城眼底:
“现在,您问我要生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审判意味:“好啊。
给我一个理由。
一个能说服我,放过您的理由。”
李嘉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陈峰的话,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早己不堪重负的尊严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承诺?求饶?威胁?但在陈峰那双洞悉一切、毫无温度的眼睛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给不出理由。
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他比谁都清楚。
他曾经不给别人留生路,如今轮到自己,又凭什么奢求?
最终,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眼中的那点卑微的恳求,在陈峰冰冷的目光下,迅速褪去,只剩下更深的灰败和绝望。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了陈峰的视线,肩膀颓然垮下。
电梯门“叮”一声再次打开,是顶层。
陈峰不再看他一眼,迈着沉稳的步伐,径首走了出去。
留下李嘉城一个人,僵立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前,像一个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剪影。
……
长江实业主席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港岛璀璨的夜景,却照不进室内的死寂。
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坐着汇丰银行的两名代表和一位律师,面无表情,如同前来执行死刑的刽子手。
桌上摊开的,是一份厚厚的《长江中心大厦整体产权抵押及拍卖授权委托书》。
李嘉城坐在主位上,背对着那片象征着他昔日荣光的灯火。
他面前,摊开着那份文件。
签名处,一片刺眼的空白。
他拿起那支沉重的万宝龙金笔。
笔身冰凉,沉甸甸的,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笔尖悬在签名处上方,久久无法落下。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脏剧烈的抽痛。
签下去,就等于亲手将这座象征着他毕生心血和帝国尊严的大厦,拱手送人,任人拍卖!
汇丰的代表面无表情地看着表,冷冷提醒:“李生,时间不多了。”
李嘉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猛地用力,试图将笔尖戳向纸面!
“嘶啦——”
笔尖没有流畅地书写,而是在巨大的压力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下,猛地划破了昂贵的纸张!
一道丑陋的裂痕,横亘在签名栏上方!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李嘉城粗重的喘息声和纸张被划破的轻微回响。
他死死盯着那道裂痕,仿佛看到了自己帝国崩塌的伤口。
他颤抖着换了个位置,再次用力,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劲,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迹歪斜、扭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气度,每一个笔画都浸透着屈辱和绝望。
最后一笔落下,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金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文件上,滚了几圈。
汇丰代表面无表情地收起文件,检查签名,微微点头:“手续完成。
告辞。”
三人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嘉城一人。
他颓然瘫倒在巨大的皮椅里,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水晶吊灯,眼神空洞。
窗外璀璨的灯火,此刻成了对他最无情的嘲讽。
……
半山别墅。
主卧室内只余一盏壁灯,光线昏黄暧昧。
空气里还残留着的气息和沐浴后的淡淡湿气。
宽大的床上,林靑霞裹着丝被,蜷在陈峰温热的怀里,脸颊贴着他汗湿后微凉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缠绵的余韵让身体慵懒,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
她微微动了动,长发扫过陈峰的臂膀。
“峰,”
她的声音带着事后的微哑,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陈峰耳中,“李嘉城……今天签字了。”
陈峰闭着眼,大手无意识地在她光滑的脊背上,闻言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签的是长江中心的抵押文件。”
林靑霞顿了顿,似乎在回想那个画面,“汇丰的人逼得很紧。
他签字的时候……”
她抬起头,在昏暗中看着陈峰线条冷硬的下颌,“手抖得厉害,笔都把纸划破了。”
黑暗中,陈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利者的弧度。
他没有睁眼,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掌控一切的满足:
“大厦将倾,他签字,不过是给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罢了。”
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宣告: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中环的天,就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