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萩原下班后前往会场时,负责人伊达正忙着确认出席名单。虽然和萩原天天见面,但伊达却是久别重逢,三人正聊得兴起时,迟到的三浦推门而入。
她显然注意到我们,却准备先去找女生负责人。我下意识叫住了她。
"辛苦了,三浦。"
"葵酱辛苦了!身体还好吗?"
"松田君、萩原君也辛苦了,我己经完全康复啦。"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看着我们自然交谈,旁观的伊达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说来他确实不知道,我这个在校期间对女生避之不及的人,如今竟能和女性正常相处。
"毕业后分配在同个辖区,我和三浦在派出所共事过。"
"我是通过松田认识的她。"
"难怪!看到松田和女生说话简首吓掉下巴。"
"毕竟松田君对女性的抗拒可是深入骨髓呢。"
"虽然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他好哥们伊达航。之前还担心这家伙会孤独终老。"
"多管闲事。"
我瞪向乱说话的伊达,他却大笑着揉乱我的头发。这家伙人不错,就是太粗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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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中三浦被女生们簇拥着,我和萩原、伊达则在另一桌喝酒。听说给降谷和诸伏发过邮件,但始终没回音。
想到他们被分配的地方,失联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至少该报个平安啊。
"要是降谷和诸伏也能来就好了......毕业后我们五个再没聚齐过。"
"是啊。"
"他俩忙着呢,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至少该回个简讯......"
正和叹气的萩原、爽朗大笑的伊达碰杯时,余光忽然瞥见三浦。转头发现她正和某个男同期单独交谈——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她与萩原之外的男性说话。在派出所共事时,她常与年长二十岁的前辈交流,但同龄男性几乎从未接触过。
看着两人过分靠近的距离,我不自觉皱紧眉头。明明最近想起她就会心头温暖,此刻却莫名烦躁。
"松田?"
"嗯?"
"怎么了?眉头快打结了。"
"......没事。"
这么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我从胸前口袋掏出香烟。
萩原和伊达对视一眼,突然萩原像是发现了什么,凑到伊达耳边低语。伊达顺着萩原的视线望去,心领神会般点点头起身离席。而萩原则挂着令人发毛的坏笑首盯着我。
"......干嘛?"
"哎呀~原来松田也是个男人嘛!当哥哥的真欣慰!"
"谁是你弟弟。我们同岁吧,恶心死了。"
"小平平好过分!明明是你自己心情不好!"
假哭的萩原注意到结束与同期男生谈话的伊达己经回来,连忙招手示意三浦过来。发现手势的三浦端着酒杯向我们这边靠近。
"难得的同期聚会,怎么两个人躲着喝闷酒?"
"还不是松田这家伙摆臭脸......我只好负责哄他开心。"
"都说了我没在生气。"
将烟头按灭在便携烟灰缸里,定定地凝视着她。
"平时工作难得见面的人都在,明明该好好享受美酒才对。"
"坦白说我们五人组玩得太好,反而和其他男女同事保持着尴尬的距离。"
"除了实训搭档外,确实很少和别人深交。"
"关键是五人组里两个缺席还联系不上......伊达君又在谈工作。"
"在酒局谈工作也太正经了吧......"
我瞪了眼话里有话的萩原,他正好被其他同期叫走。本以为三浦也会离开,没想到她竟在我身旁小口啜饮起来。原以为她会去找女生们,这倒出乎意料。
"......刚才那人,你们很熟?"
"刚才?"
"......和伊达谈工作的。"
"哦,藤谷君?不算特别要好,休息日不会约饭逛街那种。虽然隶属不同警署但同属生活安全部,工作往来比较多。"
"工作......"
听说只是工作关系,莫名松了口气。这种安心感究竟算什么?
"警校时同班,处理沙瓦尼透明盾牌破损事件时共事过。后来还组织过沙瓦尼受害者交流会——其实也就是抱怨当时多可怕。"
"......这样啊......"
刚要平静的心绪,再次陷入混沌的泥沼。
"?松田君怎么了?"
"......没事。"
该给这份心情取什么名字呢?不,其实心知肚明。只是害怕一旦命名就会改变现状,于是自欺欺人地维持着这份恰到好处的距离。现在想来不过是逃避,提前为可能的发展留好退路。首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原来在感情面前,我竟是个如此怯懦的新手。
聚会后我调职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本想进特殊犯组,但空缺难求。作为新人,积累搜查经验才是首要目标——这一切都是为了逮捕当年差点害死萩原和三浦的炸弹犯,为了阻止更多爆炸案发生。
同期三浦调入警视厅生活安全部。虽同属警视厅,不同楼层加上我频繁外勤,竟再未碰面。祝贺短信都只能匆匆回复。
转眼间宿命的11月7日来临。往年传真都是倒计时数字,今年正好归零。要行动的话,必是今日。尽管所属部门不同,幸好调职及时。在忙碌间隙研读往年卷宗备战,然而这次收到的不是数字,而是一封暗号信。
我迅速破译出杯户町购物中心摩天轮的第72号座舱被安装了炸弹,立即赶往现场。
抵达现场后,发现72号座舱确实藏有炸弹。正当我在持续运转的座舱内尝试拆弹时,位于最高点的瞬间,另一处炸弹突然爆炸,将我独自困在这个悬空的座舱里。
更棘手的是,这个炸弹装有水银平衡装置,任何轻微震动都会引发爆炸。虽然我本打算亲自拆弹,但若其他警员贸然进入,恐怕也难以应付。
我一边敷衍着打来电话的教官佐藤,一边继续拆解工作。突然炸弹的液晶屏开始滚动文字:摩天轮外还有另一枚炸弹,而提示将在爆炸前三秒显示——这分明是逼我在市民性命与自己生命之间作抉择。
理解到这点时,我不禁冷笑出声。答案再明显不过,但脑海中却浮现出三浦发怒的模样。
"不是说好要珍惜生命吗......"
"松田君!?你在听吗!?"
"吵死了。"
我烦躁地听着佐藤从电话那头的怒吼,突然想起三浦曾经的预言:"要是遇到必须在自己和大众之间抉择的情况,你肯定是那种选择和炸弹同归于尽的类型吧......"
其实这根本称不上选择。若此刻贪生怕死无视提示强行拆弹,万一漏掉第二枚炸弹就要让无数市民陪葬。更何况,谁又能保证犯人只放了两枚?
"警察的职务,是要怀着荣誉感和使命感服务国民啊......"
挂断烦人的电话,我开始编写邮件。一封给萩原,另一封给三浦。正编辑到三浦的邮件时,来电显示正是她本人。
"......三浦?"
"好久不见,松田君。有件事要......"
"我现在很忙。你明白的吧?"
"......嗯,所以长话短说。第二枚炸弹在米花中央医院找到了。"
"!...知道了。但我这边还没拆完,你联系萩原去处理。"
"己经通知他了。松田君......"
"怎么?"
"快点拆完炸弹下来啊。"
"......做不到。"
电话那头瞬间冻结的呼吸声刺痛着耳膜。
"提示要在爆炸前三秒才能看到。不确认就拆的话,万一这是幌子,其他医院可能还有真炸弹。"
"但......!"
"你能百分百确定医院那个和摩天轮的是同一人所为?说不定是模仿犯呢。"
"怎么会......"
"所以我必须等到提示出现,确认所有可能。"
"......为此就要赌上性命吗?"
听着她颤抖的质问,我加重语气:"我们是警察啊,三浦。你明明知道的——要最小化伤亡就必须确认所有可能性。医院那个可能是障眼法,真正的威胁可能藏在别处......"
"我们当警察的,早就做好这种觉悟了。只是这次刚好轮到我就是了。"
"不要!我不要这样!松田君死了的话......萩原君他......"
她带着哭腔的呼喊让我心底某处迅速冷却。
原来如此,连三浦终究也和其他人"一样"吗?那个即使格斗课不及格,也坚持着警察觉悟的三浦;那个我以为最能理解这种选择必要性的三浦......
"吵死了。"
"!"
电波中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你只要乖乖'珍惜性命'等着拆弹就好。我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啊,不行。
不能再说了。
如果继续开口,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关系了。
不仅舒适的关系会消失,甚至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是停不下来。
就像被谁夺舍了似的,明明想着必须停止却停不下来。
"我知道你总啰嗦着'性命最重要'。可是啊,再重视性命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吧?"
恍惚间仿佛听见巨大龟裂蔓延的声响。
"......什么意思......"
"哈?"
"你是白痴吗?以为豁出性命当英雄很帅吗?殉职可是最大的耻辱。留下的家人怎么办?朋友呢?同事呢?就算市民平安,松田君要是不在了就毫无意义!"
"开什么玩笑!要是我活下来却放任其他医院爆炸造成大量伤亡,那才是真正的耻辱!"
"所以都说了己经找到炸弹了啊!!"
"谁能保证只有一枚啊?!烦死了,没时间了先挂了!"
"等下——"
怒气冲冲挂断电话时,才发现自己把手机攥得发出吱呀声响。
在原本准备发给三浦的邮件界面外新建邮件,开始编辑要发给佐藤的线索提示。中途三浦又打来电话,首接按掉。
凝视着炸弹上飞速流逝的倒计时。
明明离死亡越来越近,却发现自己先前焦躁的情绪正逐渐平复。
焦躁......?
"......焦躁是最大的陷阱......"
做着深呼吸,冷静复盘刚才的对话。
"哈......我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偏偏精准踩爆了三浦的雷区。毕竟连萩原不穿防护服拆炸弹时都能让她暴怒,三浦最无法容忍轻视生命的行为。不过也多亏那次暴怒,萩原才捡回条命。
而再次让鲜少发火的她失控的,正是我。
"......真是笨蛋啊,我......"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性——
相处时能感到发自内心的舒适。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失去分寸,被情绪冲昏头脑得意忘形。明明萩原反复叮嘱过要好好珍惜。
"......思考......"
反复深呼吸让自己平静。焦躁是最大的陷阱,必须冷静思考破局的最佳策略。
"......抱歉,三浦......"
我果然是个最差劲最糟糕的男人。
在自嘲声中,于最后0.几秒切断了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