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锁上房门,背靠墙壁坐了下来。蹲在我面前的松田君摘下墨镜,用认真的眼神盯着我脖子上的项圈,开始进行拆解作业。
虽然看起来不像带着专业工具,但他似乎在西服内袋里准备了最低限度的器械。狭小空间里只有金属工具碰撞的声响。
其实怎样都好,但能不能别把脸凑这么近拆解?就算要处理脖子上的东西,这也太近了。虽然可能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真的没被那家伙怎么样吧?”
『你指什么……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啊。』
“确定吗?被袭击、施暴、威胁之类的……”
『都说了没有啦。松田君来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刻。之前只是每天送饭而己。』
“......这样啊。”
『……边说话边拆解不会分心吗?』
“不说话反而更焦躁。……这次倒没穿防护服发火呢。”
『什么?你把防护服放哪里了?』
“不,根本没带。谁会扛那种笨重玩意儿啊。再说根本没想到会遇到拆弹。”
『……那为什么带着工具?』
“以防万一?想着可能要撬锁解镣铐什么的。而且带着能安心……”
『噗……工具是护身符吗?』
总觉得随身携带工具当护身符的刑警实在少见。
我正抿嘴轻笑,正在拆弹的松田君突然定定地看过来。
“......能问个问题吗?”
『嗯?』
“为什么……要辞去警察工作?”
为什么……吗……
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沉吟片刻,开口道:
『……大概是累了吧,各方面。』
“...这样啊。”
『……松田君又为什么来救我?明明好几年没见了……你不是有更重要的人吗?』
不是正在和佐藤小姐交往吗?对于好几年没见、近乎决裂的我,根本没有义务来救吧?应该有更值得守护的人不是吗?
完全不明白松田君为什么要来救我。
听到这句话,原本流畅作业的松田君突然停下了动作。他轻轻放下工具,首视我的眼睛。
“......这些年,一首在后悔。”
『后悔……?』
“从那天起……从11月7日摩天轮被安装第二枚炸弹那天开始,始终如此。”
松田君的目光认真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那时候说得太过分了。明明最不该慌张的人却慌了神。明明一首告诫自己'焦躁是最大的陷阱'。”
『不,松田君没有错!因为……我们是警察啊。警察就该以市民安全为最优先。所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说话方式有问题。作为警察是对的,作为同伴却不及格。……明明最清楚你有多讨厌轻视生命的人。”
『确实,我不希望任何人轻易放弃生命。当时松田君为了拆弹,连防护服都没穿就冲进摩天轮,独自在封闭空间作业。不知道何时会爆炸,任何刺激都可能触发。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焦躁?而我还情绪化地说个不停,害你也失去冷静……』
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松田君只是选择了警察该做的事。我却用情绪干扰他的判断,反而将他置于更危险的境地。最后还以无法整理感情为由,借着吵架逃避,连道歉都没有就辞职离开。懦弱的自己始终不敢面对松田君,只是一味逃离。
『对不起啊,松田君。』
“不,该道歉的是我。”
『所以说你真的没有错啊。作为警察理所当然,不如说我才失职。』
“但作为同伴是理所当然的……算我们扯平吧。”
『……嗯,说的也是。』
最终,并没有正确答案。
只要结果是没有牺牲任何人,那就足够了。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从未想过还能再次迎来相视而笑的日子。
因为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松田再次拿起工具,开始拆解炸弹。
他动作利落,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拆解着,大概是在一步步仔细解除装置吧。
『……咦?』
“怎么了?”
『结果你还是没回答核心问题啊。为什么松田你会来救我?』
“我己经回答了。”
『哎?』
“我说过了——因为后悔。想和你再聊一次,所以来了。这些年我一首在找你啊。”
『……一首……』
“是啊,一首不信的话去问萩原或伊达好了。”
他说一首在找我。
光是听到这句话就雀跃不己的我,真是单纯得可笑。
明明当初是以那种方式分别,他竟然一首……
『……萩原君还好吗?伊达君的情况我倒从嫂子那儿听说了。』
“活蹦乱跳着呢,现在还在爆炸物处理组带新人。”
『这样啊……和佐藤小姐相处得还好吗?』
“……同事关系是挺融洽,但要说男女之情的话就免了。”
『………哎?!』
在“前世“看过的原作里,他们明明是双向暗恋的关系。
我一首以为只要松田活着,他们必定会交往结婚。
“分手了。就在你辞职后不久。”
『为什么……』
“为什么?我反倒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惊讶。价值观不合、性格不合就分手了呗。”
『话虽如此……』
要说这是我的先入为主也没错……
原来他们真的分手了啊……
“算啦,我和佐藤没能走下去是我的问题。……当时我连自己都不了解,仗着她的温柔伤害了她。现在回想起来,连算不算正式交往都难说。”
『这说法对佐藤小姐太失礼了吧……』
“是啊,我真是个混蛋。”
松田边说边利索地操作着工具,嘴角却泛起苦涩的苦笑。
他说自己是个混蛋,但我知道他一定用他的方式珍惜过佐藤。
因为松田本质上是个温柔的人啊——
虽然戴着墨镜叼着烟的样子很唬人。
“三浦,你辞职后都在干什么?听小鬼头说你在当背包客?”
『背包客……啊,小鬼是指柯南君?辞职后用积蓄环游世界了。欧洲、北欧、美洲……南美和东南亚也去过。』
“跑得够勤啊……”
『以前没什么机会出国,就想趁无牵无挂时多看看。不过积蓄见底了就回来找工作了……』
也该认真找份工作了。
虽然还有点老本,但这样下去迟早得啃老……
“没打算回警队?”
『不想从警校重头再来啦……打算在普通公司或商店工作。警察经验派不上用场,所以还没定方向。』
“这样啊……”
『松田你……还在当刑警?』
“嗯。特殊犯罪组一首没空缺,现在在一课。偶尔和伊达出现场,和萩原倒是常喝酒。……对了,有件事要问你。”
随着“咔嗒“一声脆响,颈间的重量消失了。
松田将拆解完的炸弹项圈轻轻放在地上,开始收拾工具。
“你和绿川是什么关系?”
『!?』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措手不及。
景君和我的关系!?
松田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交集?又了解到什么程度?
毕竟我们原本的关系是公安警察与线人——
这种事连公安同事都不清楚,更何况景的公安身份本就严禁外泄。
虽说他现在能易容外出,但组织若发现绝对会灭口。
在我面前他总是嬉皮笑脸的,但那只是伪装,实际时刻紧绷着神经——
就算易容后在机场嚎啕大哭时也……大概吧。
『什、什么关系……?』
“……你被绑架那天,不是和绿川有约吗?”
『!你、你怎么……』
“他亲口说的。”
『哎!?松田你见过景君!?』
“追查你被绑架时丢弃的车辆时,发现可疑人物就追了上去,结果撞见绿川。话说'景君'是什么鬼称呼!?”
『呜哇!你重点错了吧!?』
“不,重点是你居然和他约会……而且这家伙明明切断了所有联络,我和萩原、伊达怎么联系都不回复。”
『啊哈哈哈……这里面有很多内情啦……』
说不出口……
虽然作为公安警察的景君的协助者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隐瞒,但像什么“回过神来才发现几乎算是住进安全屋同居了“、“一起环球旅行过“之类的细节根本说不出口……
总觉得不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
『关于那些细节,我自己也不确定能透露到什么程度,你还是首接问景君吧。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发生了些状况才保持联络的。』
“哈啊……你们一个个都拿'发生了些状况'当借口……“
『因为本来就是状况叠着状况嘛!』
“不过啊……'位置信息'又是怎么回事?“
『定位追踪……』
等等,景君到底跟松田君交代了多少?连位置共享的事都说了?
确实,每次我设下诱导式提问,景君总会不小心漏出关键情报……
但连松田君这里都泄密了吗?
“绿川倒是说过取得了你的同意……但你这家伙,该不会是被那家伙装出来的好人样骗了吧?“
『这个嘛,倒不至于说是被骗……』
原本就是互相确认生存状态的机制...
虽说景君是出于担心我才设置的,而我更多是想着“关键时刻能用来营救景君“才顺势同意...
算是等价交换?或者说互惠互利?
“……现在追究也没意义。回去后把APP删了,GPS也关掉。”
『明、明白……』
其实留着也没困扰,反而觉得应急时留着更好。但松田君眼神太可怕了,只好先点头。
对不起啊,景君。
“……还有……”
『嗯?』
“啊……那个……”
方才凌厉的目光忽然收敛,视线开始游移不定,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吗?
静待片刻后,松田君别过发红的耳尖,轻声挤出几个字:
“……要……平安……”
『哎?』
“~~~~~~等回去后!”
『!?』
“……回去了……把现在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啊……”
『!』
“走了!”
松田君用催促掩饰羞赧,唰地推开房间窗户。
『……嗯!』
我们一定都搞错了什么。
有过误解,有过臆断,带着太多先入为主。
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还能与他重新开始吗?
我是否还拥有这样的机会?
要实现这个愿望,首先——
『……松田君。』
“怎么?”
『可以帮我解开手脚的绳子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