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她的耳际,夹着冰寒的雨,微光照在她脚尖。
郁少安从她手掌里抽过那条其貌不扬的紫水晶手链:“这些都是哄小女生的,乖,我给你买更好的。”
“他叫裴熠,是我学生时代的初恋。”拿不准他的性情,沈一诺小心翼翼觑他脸色。
郁少安脸色如常,闲闲道:“你就是没谈过恋爱,见了浅近的就爱上了。”
他递过来一份简要的协议,大概是要和她谈恋爱的意思。
她大抵,太年轻了些。
他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她整个人像拉开的弓一样绷紧了。
她听见自己声音干涩地回答:“我知道了。”
他笑了:“你太乖了,这样自己很辛苦。”
郁少安抬起她的脚,“受伤了,疼不疼?”脚底,脚踝,有细小密集的擦伤。
她礼貌地回应:“许是来的路上,磨到脚了。”
他握住脚踝,拿了清水,消毒水,医药箱为她包扎。
郁少安动作很细致,很专业,简首经得起最挑剔的导演用慢镜头拍摄。他专注的侧脸,很迷人。
“又不是古时候,跽坐不流行了。”郁少安收拾完医药箱,站起身闲闲地调侃。
“哦。”
“我不限制你自由,但我只接受一对一,我们是恋人,给你钱花是我的本分。”郁少安签了支票,用一部智能手机压在柚木床头柜上。
台灯照着支票,她去拿的时候,影子拉得又瘦又长,有点寂寥,落寞。
他披上风衣走了,沈一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是看支票知道的。
流畅的音乐传出,听上去很耳熟,大概是知名音乐人的作品。
小渔村太过闭塞,以致沈一诺猜不出是谁的。
把电话号码存起来的时候,沈一诺只能在备注上写“他”,颇为暧昧的字眼,很符合他们间暧昧的关系。
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位年轻的导购,化着淡妆,遮去了黑眼圈。
“沈小姐,您的衣服和身份证。”她很客气地放下服装,很普通的外表,却暗藏奢华。又很客气地掩门退出去,像没来过。
沈一诺心底有点庆幸,“他”是个心细如发,懂得体贴照顾人的男人。
他派人去了她家拿身份证,叔叔不会讹上他吧。
在洗手间换上毛衣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
天蒙蒙亮,沈一诺在这座陌生的魔都里,只有二十西小时咖啡店和书店与她同在。
她窝在沙发里读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自从爸爸破产后,好久没这么文艺了呢,她感叹。
复古时钟指向早晨九点,她拢了拢咖啡色风衣走出店门,阳光都带着寒意。
街头都是雪,混合昨夜的雨,泥泞湿滑。
把钱转进户头,提了一部分现金,寻找着出租屋,却进了绘画品专卖店,买了整套画板和纸笔。
最后租了中等价位的房子,容得下一个画室,在支付范围内。
收拾完屋子,在楼下吃完一碗馄饨己经中午时分。
沈方刚不知道怎么跟踪到这里,手里拽着招宝,男孩怯怯望着她。
“坐,我去倒茶。”沈一诺冲了普通茶叶出来,举止中自有优雅娴静。
“你奶奶又病了,我们只得送她来医院,你说我接到了什么?你金主给的律师函!侄女,你不能飞上枝头就忘了我不是!”
沈方刚拿捏语气,自觉不怒自威。他不信会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我也是为叔叔减负,货车司机风险大,赚的不多,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有能力赡养奶奶!”沈一诺不卑不亢,句句戳心。
他脸色不好看,尖锐地,“显摆起来了,哟,要我放弃也行,每月给我生活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那金主来头不小吧,给我点钱怎么了!”沈招宝被推到跟前。“我还没上学呢……”男孩开始哭。
“他的钱和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招宝的学费我可以出,您我养不起。”沈一诺站起来,红着眼睛,胸口气的起伏不定。
沈方刚把男孩推到她怀里,冷笑一声走了。
男孩拽住她的白色毛衣下摆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饿了。”
“招宝,告诉我,奶奶怎么样了?”沈一诺弯下腰,看着男孩的眼睛,扶着他双肩。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真心疼爱她的人。
“奶奶……咳了很多血,花被子也不能用了。爸爸把她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他关切地问:“姐姐,我可以上学吗?”
她跌落在布艺沙发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才明白沈方刚这话的意思。
不,不,奶奶等不起。
那个人,对,那个人。沈一诺翻找出手机,打给郁少安,无人接听。
“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够上学呢?”他七岁了,没读过一本书。
别的孩子早就从幼儿园升到大班,读完一年级了。
沈一诺搂过他,心疼地说:“年底了,很多家长都会给孩子找学校,姐姐没办法送你上贵族学校,怪姐姐?”
“有学上就行,谢谢姐姐。”男孩抱住她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眼底都是兴奋的亮光。
他讨厌闭塞的小渔村,讨厌破败的小木屋,心底,其实也讨厌他不负责任的爹娘。
沈一诺牵着他的手去搭公交车,男孩还是适当保持了一点距离。
看着他拘谨防备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家中的空气,她一个成年人都想逃避,压抑得几乎窒息,需要看看星空,看看海,何况他一个小男孩。
“我能上寄宿学校吗,首接读一年级?”沈招宝别过头来问。
“向阳小学,私立学校,你喜欢吗?”沈一诺把学校图片一张张滑给他看,他点点头。
“这,只要这孩子通过入学考试,我们能收他。他是您弟弟?”身材臃肿的中年女校长扶了扶眼镜,答应了。
“他是我,弟弟。”沈一诺微笑地和她交换了电话号码,拿过名片,又带他买了课本和辅导书,习题,回家辅导他做功课。
这孩子很聪明,很独立,做什么都很专注。就是,少了一点天真烂漫。
沈一诺觉得这是长辈们的错。
天很快擦黑,手机响了,她看了眼专注于书本的孩子,躲出去,清了一下嗓子:“您好。”
男孩子瞥了眼她,情绪不明,带着一丝挣扎。
继续埋头学习。
“过来。”男人惜字如金,短信上显示出公寓的地址。
车窗外车如流水灯如昼,她浑身冰冷,昨晚的回忆又漫上来,那些令她羞恼的画面再一次提醒她,己经这样了。
水景公寓,落地窗外就是辽阔的海子。
美人出浴图。
女孩有着微润的头发,眼睛里氤氲着雾气,菱唇总露出一点贝齿,似笑非笑,含情目似喜非喜。
容貌气质,都和小时候的玩伴等比例放大一样。
他的心里,住着美人鱼,那是他童年时期的玩伴,也是他的医生。
郁少安把她摁下来,手指穿梭在发丝间,他按摩的手法太专业了,不一会儿就吹干了头发,暖风让她脖子上痒痒的。
“谢谢你,我还有一事相求。”没想到他本人这么温柔,还会顾着她。
郁少安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边问:“你想求我什么?”
“帮我找到奶奶的下落,她经不起折腾,求你了。”沈一诺软下声音哀求。
“你二叔也太不是人了。”郁少安冷笑,他最看不惯破罐子破摔的人。
这种人,其实脆弱得很,给三分颜色开染坊,给他点教训才是真的。
郁少安走上前捏了捏她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乖孩子。”
浪潮声声入耳,她只觉得心缺了一口,罅隙中风在呜呜悲鸣。
“明天陪我出席一个晚会。”缓和了声音道:“放松,你太紧张了。”
幸好郁少安人不错,会照顾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