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和其他罗氏战士一样,穿着简陋的皮甲,手持粗糙的竹弓、木矛、沉重的砍刀,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保卫家园的血勇,在城头与不断攀爬上来的蒙古兵殊死搏杀。箭矢如飞蝗般在空中交错,滚木礌石雨点般落下,滚烫的金汁泼洒而下,城下惨叫声不绝于耳,城头亦然。
空气里充斥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刺鼻的硝烟、以及皮肉焦糊的恶臭。
阿土或者说洛叶,呆立在那里,他能能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成内外双方力量的悬殊:
蒙古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术灵活多变。他们不仅拥有威力巨大的回回砲,还有精锐的探马赤军和凶悍的蒙古本族骑兵在外围游弋,随时准备突击。而罗氏鬼国的战士,虽然勇猛剽悍,熟悉地形,但武器落后,缺乏重甲,战术相对简单,更依赖险峻地形和堡垒。面对蒙古军队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攻势和精准致命的远程打击,罗氏的抵抗显得异常艰难,防线摇摇欲坠。
内部的裂痕也同样存在,城内的恐慌在持续蔓延。
鬼主阿榨性情多疑刚愎并非众望所归的雄主,战前因猜忌处置了几位主战且深得部族民心的首领,导致人心离散,部族间猜忌日深。
围城日久,粮草渐尽,伤兵满营,绝望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一些部族头人甚至开始私下议论投降的可能。
阿土曾经亲耳听到身边的老兵,望着城外无边的蒙古营帐,绝望地低吼:“天神啊!您不再眷顾罗氏了吗?为什么宋廷援军迟迟不到?”
“咚——!”
一声巨响将阿土拉回现实,他亲眼看到身边一同恐战的同伴被砲石砸成肉泥,抬头看勇猛的族人也会被蒙古兵的长矛刺穿胸膛,被箭矢射成刺猬。
“黑虎”率领的勇士们每一次击退敌人的进攻,都伴随着巨大的伤亡和更深的疲惫。
城内唯一的水源被蒙古军投下的死畜污染,粮食彻底告罄,伤患因缺医少药在哀嚎中死去。
守军的斗志在逐渐被摧毁。
阿土握刀的手在颤抖,洛叶清晰地感知到阿土心中的动摇:我们究竟在为谁而战?为一个昏聩多疑、可能早己放弃他们的鬼主?为这座注定要陷落、化为焦土的石头城?
光阴长河再次流动,终焉之日降临。
围城进入第三个月。一个风雨如晦、电闪雷鸣的夜晚。
蒙古统帅兀良合台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采纳了一位因阿榨猜忌而被驱逐、心怀刻骨仇恨的罗氏贵族毒计。
一支由蒙古死士和熟悉地形的叛徒组成的精锐小队,如同幽灵般,在狂风暴雨的掩护下,攀上毗那城后山一处被视为天堑、防守薄弱的绝壁!
他们成功突入了城内,目标首指维系全城命脉的最后粮仓!
大火!冲天烈焰,即便在瓢泼大雨中也疯狂地升腾而起!火光染红了半边漆黑的夜空,也映照出城墙上所有罗氏战士瞬间死灰般的、写满绝望的脸庞。赖以生存的最后希望,在烈火中化为飞灰!
这个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积压己久的恐慌、愤怒与怨气如同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部分早己心怀异志的部族战士,在头人的鼓动下,红着眼睛冲向王宫,怒吼着质问鬼主阿榨,甚至有人公然拔刀,喊出了投降的口号!本就紧绷到极限的城防,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呜——呜——呜——!
蒙古军中低沉雄浑的号角声穿透雨幕,如同死神的召唤!咚咚咚!震天动地的战鼓擂响!蓄势己久的蒙古大军,如同黑色的死亡狂潮,向着陷入混乱和内讧的毗那城,发起了最后的、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阿土所在的东门防线,在内外交困下率先崩溃!他看到如同血人般的“黑虎”统领,咆哮着如同受伤的猛虎,铁骨朵挥舞间砸碎数个蒙古兵的脑袋,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长矛如林,瞬间将他淹没......
阿土被惊恐的溃兵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混乱的王城方向退去。
在意识被彻底冲散前的最后一瞥,他看见鬼主阿榨身着盛大的鬼主法袍,头戴羽冠,手持象征无上权力的鬼头法杖和熠熠生辉的鬼主大金印,兀自立于熊熊燃烧的王宫前高台之上。
在漫天火光和如潮敌兵的映衬下,他高举法杖,向着苍穹和毁灭的城池,发出了凄厉到极点、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绝望的诅咒嘶吼!下一刻,汹涌的蒙古铁骑洪流,便彻底将高台连同那最后的悲鸣一同吞噬......
意识再次陷入无边黑暗降临。
洛叶的意识猛地从阿土的躯壳与那无尽的黑暗中抽离,回归心湖鼎中翻腾的墨色气浪,重新依附于病虎虚影之上。毗那城陷落的冲天火光、战士濒死的绝望呐喊、亡国之民的悲泣、病虎积郁千年的屈辱、不甘与创伤,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烙印进他的灵魂核心。
那病虎虚影承受着山河鼎的薇娅,依旧奋力发出一声低沉而悲怆的咆哮,这咆哮中蕴含着千年积郁的怨气、不甘与创伤——那是被强敌碾压的屈辱,是内斗耗尽的悲哀,是家园沦丧的剧痛!
此刻,青铜巨鼎再生玄奥变化!鼎口光华流转,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材质古朴、似帛似革却又隐含金玉之光的巨大空白卷轴,自鼎中幽深处缓缓飘升而出,悬于洛叶意识体之前。卷轴展开,空无一物,却散发着与青铜鼎同源的、承载山河的厚重与苍茫气息。
一股明悟自洛叶意识深处升起,如醍醐灌顶。他心念凝聚,一支由心湖最精纯的黑雾与自身不屈意志凝结而成的古朴毛笔,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笔杆沉凝,笔锋含光。
洛叶凝神静气,胸中块垒化作磅礴之气。他悬腕提笔,蘸磅礴黑雾为墨,以那罗氏鬼国覆灭的惨烈历史与病虎的千年悲鸣为锋,向着那空白画卷,挥毫泼墨,笔走龙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