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叛军的凶悍远超想象!有人被砸断了腿,仍嘶吼着用手臂向前爬行;有人半边身子被鸟铳打的血肉模糊,竟还挣扎着去扶起倾倒的云梯。他们如同不知疼痛、不知死亡的野兽,眼中只有对杀戮和复仇的狂热!
“杀!杀光官兵!为寅王子报仇!”叛军军官的吼叫如同野兽的嗥鸣,刺激着每一个叛军的神经。
“轰!轰!轰!”
沉重的撞木被数十名赤裸上身、肌肉虬结的叛军力士合力抬着,狠狠撞击着刚刚合拢的西门包铁大门。每一次撞击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整个城门楼仿佛都在震动。门后负责抵死顶门的明军士兵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口鼻溢血,却只能用肩膀、身体甚至生命去硬抗那持续不断的恐怖冲击。
粗大的门闩也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督师!西门压力太大!撞木太凶,城门撑不了多久!”副将陈桐满脸血污地冲上城楼,嘶声报告。
他左臂同样被流矢擦过,甲叶破裂,鲜血浸湿了半边身子。
朱燮元眼神锐利,扫视着城下战场。
叛军的主力和最凶悍的撞城锤都集中在西门,意图显而易见——以绝对的力量碾碎正门!但南门方向,也出现了小股叛军架设云梯的迹象,牵制意图明显。他脑中飞速运转,毕节卫的城防图清晰浮现。
“赵挺!”朱燮元厉喝。
“末将在!”一名身材敦实、目光沉稳的中年将领立刻上前抱拳。
“你率本部一千五百精锐,死守西城门!滚油金汁备足,给我烧!重点砸那些撞木的畜生!把老子的虎蹲炮也给我推到垛口去,轰他娘的!”朱燮元语速极快,杀伐决断,“告诉弟兄们,门在人在!门破,老夫亲自在此,与尔等同殉!”
“诺!人在门在!”赵挺眼中闪过决死之意,领命飞奔下城。
“陈桐!”
“末将在!”
“南门佯攻,不可不防!你带八百人速去增援,多用弓弩鸟铳远程杀伤,节省滚石!叛军若真敢攀城,放近了再打!滚油伺候!”
“得令!”陈桐一抹脸上血汗,转身疾走。
命令刚下,朱燮元目光猛地转向城门内侧甬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压抑的悲泣传来。只见数十骑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白杆兵,簇拥着三匹战马冲入瓮城。当先一匹马上,秦邦翰怀抱着一个用残破战旗包裹的沉重尸身,虎目含泪,面容因极致的悲愤和伤痛而扭曲。旁边是他的弟弟秦民屏和侄子秦翼明,两人同样血染征袍,眼神中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烈焰和深不见底的悲痛。他们身后跟着的残兵,个个带伤,步履踉跄,眼神空洞,如同刚从地狱爬出。
“朱老督师!”秦邦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抱着兄长秦邦屏的尸身滚鞍下马,几乎站立不稳,“邦翰......无能!七星关......破了!大哥他......”后面的话被巨大的哽咽堵在喉咙里,堂堂七尺汉子,抱着兄长的尸身,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剧烈颤抖。
朱燮元快步走下几级台阶,看着那被战旗包裹的熟悉轮廓,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瞬间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与急迫:“邦屏将军......忠烈千秋!老夫......定为他讨还血债!然此刻,贼酋奢崇明三万大军压境,毕节卫危在旦夕!邦翰!民屏!翼明!”
他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三位刚刚经历丧亲之痛、身心俱疲的秦家将领:“北门!老夫观奢崇明主力尽在西、南,然其势大,必分兵攻我侧翼!北门乃薄弱之处,守军不足!老夫手中己无余兵!尔等......可还能战?!”
秦邦翰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那深沉的悲痛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战意取代!他轻轻放下怀中兄长的尸身,仿佛放下千斤重担,又仿佛将所有的悲痛都暂时封存。他霍然起身,一把抓起斜插在地上的白杆长枪,枪尖上凝固的暗红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刺眼夺目。
“能战!”秦邦翰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低吼,斩钉截铁!秦民屏和秦翼明同时挺首染血的脊梁,重重抱拳:“末将亦愿往!必死守北门!”
“好!”朱燮元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和痛惜,“去中军领一千五步卒五百弓弩手一百火铳手速去!将邦屏将军......暂安置于城楼之下!尔等即刻接管北门防务!秦家白杆,天下强兵!一定要给老夫钉死在那里!”
“诺!”三声怒吼汇成一股悲壮的杀气。秦邦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地上被战旗包裹的兄长,猛地转身,对着身后残存的数十名白杆兵吼道:“弟兄们!随我上北门!为兄长报仇!杀贼!”
“报仇!杀贼!”几十个浑身是伤、刚从鬼门关逃回的白杆兵,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呐喊,紧随着秦邦翰、秦民屏、秦翼明,如同一股染血的铁流,向着北门方向狂奔而去。巨大的悲痛和仇恨,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纯粹、最惨烈的战斗意志。
西门方向的厮杀声陡然拔高,如同沸腾的油锅!
“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木材爆裂的刺耳声音传来!西门那巨大的包铁城门,在持续不断的疯狂撞击下,终于被那沉重的撞木撕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碎裂的木茬和变形的铁皮向外翻卷!
“门破啦——!”叛军军官发出震天的狂喜咆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疯狂地向那道裂缝涌去!
“倒油!倒油!”城墙上,守将赵挺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早己准备好的守军士兵,奋力将一锅锅滚烫的、散发着恶臭的金汁顺着裂缝和城门倾倒而下!
“啊——!!!”
凄厉到骇人的惨嚎瞬间爆发!冲在最前面的叛军被滚烫的油汁当头淋下,皮肉瞬间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冒出浓烟,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般疯狂扭曲、扑腾,然后惨叫着倒下,在剧痛中翻滚,又被后面涌上的同伴踩踏成泥。空气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和粪便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