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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死寂！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压得人喘不过气。
方才还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喧嚣之地，此刻死寂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大臣们脸色煞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当场化作殿中一尊没有五官的铜鹤。
方才附和太子最起劲的几位，此刻只觉得脖颈后凉风阵阵，冷汗浸透了衣领，黏腻得难受。
坐在角落里的老宗亲，就是方才象牙箸掉落的那位。
此刻正死死盯着自己面前案几上的酒杯，仿佛那里面圈养着能救命的神龙。
可他捏着杯子的手，抖得连水波都稳不住。
太子敖申捂着脸瘫坐在地，忘了疼痛，只剩满眼的惊恐和后怕。
他终于从那毁灭性的一巴掌中回过神来，脑子里嗡嗡作响的不再是耳光声，而是敖丙方才那几句诛心之言。
他下意识的望向高台上的父皇，想寻求庇护，却只看到一张比自己此刻还要难看的脸。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皇帝的脸色铁青，目光死死锁在阶下那个身影。
碎裂的酒樽碎片深深嵌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砸在明黄的袍袖上，他却浑然未觉。
那点皮肉之痛，远不及心口被撕开的裂口来得酷烈。
唯有殿中一角，立柱的阴影里，浑不在意这凝固的杀机。
哪吒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转着酒杯，眼神里全是看好戏的兴味。
他甚至还有闲心抬眼，冲着那个抖得最厉害的老宗亲，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只看见了肥兔的狼。
老宗亲被他看得一哆嗦，差点从席上滑下去。
……
敖丙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还是落回皇帝身上。
他将那方擦过手的绢布，随手一松。
白色的绢布轻飘飘落下，盖在了一块滚落到太子脚边的、沾着肉汁的鲍鱼上。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就在这片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令人绝望的死寂深渊之中——
“啪！啪！啪！”
三声清晰、有力、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兴味的击掌声，突兀的响起。
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僵局。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的循声望去。
声音来自武将之首的席位。
一位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年将军斜倚在案后。
他身姿挺拔如枪，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惧意。
反而跳跃着毫不掩饰的、近乎灼热的欣赏光芒，笔首的投向殿中孤身站立的敖丙。
正是武官之首，秦国最年轻的骠骑将军——哪吒。
他唇角勾起一抹飞扬的弧度，迎着敖丙冰寒目光的回望，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
“好！”
“三殿下好风骨！这一巴掌，打得痛快！”
哪吒大声应和，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激起一圈无声的涟漪。
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欣赏，如同投入冰湖的烙铁，与周遭死寂的恐惧愤怒形成刺目的对比。
敖丙的目光终于从高踞龙椅的帝王身上移开，落在了哪吒脸上。
那双冰封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
但那涟漪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很快又沉入更深的、古井无波的幽寒之中。
他并未回应哪吒的喝彩，只是极轻微的、几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尖。
随即移开视线，仿佛方才那短暂的注视从未发生。
主位之上，皇帝看着掌心淋漓的血迹，又缓缓抬起眼，目光沉沉的扫过阶下对峙的两人。
一个是当众扇了太子耳光、又说出大逆不道之言的归国质子，一个是毫不掩饰为前者叫好的少年重将。
最终，那深不见底的目光，重重的落在了太子敖申身上。
“不成体统！”
皇帝的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雷霆般的怒意，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太子失仪，御前狂悖！拖下去，禁足东宫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
几个殿前武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的将在地、面无人色的敖申架了起来。
太子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什么，却在皇帝那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目光逼视下，最终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被狼狈的拖出了大殿，只留下地上一片狼藉的酒渍和倒翻的食案。
皇帝的目光再次扫过阶下众人，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沉重的威压。
殿内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人，都下意识的垂下了头，大气不敢喘。
“今日宫宴，”皇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暖意，“到此为止，散了吧！”
没有再看敖丙一眼，也没有再看哪吒。
皇帝怒气拂袖起身，内侍慌忙上前搀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