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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嗡鸣，如同亿万只金属毒蜂在头顶狭窄的通风管道里集结、振翅，那声音疯狂地摩擦着楚明昭的每一根神经。冰冷的恐惧像液态氮，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甚至能想象出管道外那些“清道夫”机械眼冷酷的扫描红光，以及它们手臂前端能量刃启动时微微震颤的嗡鸣——与头顶这催命的声响如出一辙。
但眼前的景象，远比那无形的死亡威胁更首接、更骇人。
萧景珩跪倒在她面前，那身将他囚禁同时也保护着他的暗色金属装甲，此刻仿佛成了束缚狂暴凶兽的脆弱牢笼。缝隙间，幽蓝色的能量光刃失控地疯狂喷吐、闪烁、伸缩不定，每一次爆闪都将他痛苦扭曲的轮廓狠狠钉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留下焦黑的烙印。光芒刺得楚明昭双眼剧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在那狂暴能量撕裂空气的嘶嘶厉啸中，她捕捉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濒临崩溃的、非人的低吼，如同困兽的哀鸣。
他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痉挛都让那些致命的幽蓝光刃更加狂乱一分。光刃扫过地面，坚硬的合金如同热刀切过黄油般无声熔开，留下滋滋作响、冒着青烟的深槽。一股焦糊的金属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混合着血腥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呛得楚明昭几乎窒息。
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驱散灭顶的绝望。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这个冰冷、残酷、毫无人性的地狱工厂？死在这个……她甚至无法确定此刻占据那具躯壳的，究竟是那个曾在绝境中对她有过一丝犹豫的萧景珩，还是“新纪元”彻底抹杀了他之后诞生的纯粹兵器“Aurora”？
头顶的嗡鸣骤然拔高，尖锐到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通风口厚重的合金格栅被某种高频能量刃切割，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一道刺目的红光，如同恶魔睁开的独眼，猛地从格栅缝隙中透射下来，精准地锁定了她瘫坐在地的身影！冰冷，无情，是程序设定好的死亡标记。
“不……” 楚明昭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她猛地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风暴的中心——那个唯一的、渺茫的、同时也是最致命的变数。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装甲缝隙深处。
就在那疯狂喷涌的幽蓝光芒之下，在金属和沸腾能量的缝隙里，嵌着一双眼睛。不再是“Aurora”那种无机质的、纯粹反射光芒的冰冷碎金。此刻，那双金色瞳仁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地燃烧、挣扎、濒临破碎。像熔化的黄金，在毁灭的坩埚里翻滚沸腾，却又顽固地不肯彻底失去形状。是痛苦，是绝望，是某种被强行撕裂、被深埋在最底层、此刻却被狂暴力量翻搅上来的……属于“萧景珩”的碎片！
那瞬间的凝望，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入楚明昭混乱的脑海。
头顶，通风格栅被熔断的“哐当”巨响如同丧钟敲响！扭曲变形的格栅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扯开，一个覆盖着漆黑金属骨骼、闪烁着猩红独眼的机械头颅，带着绝对的冰冷杀意，探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它手臂前端凝聚的高能激光刃，发出灼热的嗡鸣，无情地指向楚明昭的心脏！那红光，映亮了她惨白脸上最后一点绝望的血色。
来不及了！
身体比意识更快。在激光刃即将喷吐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楚明昭没有闭眼等死，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自毁的勇气。她不是扑向角落，而是朝着那最危险的风暴中心——朝着萧景珩，猛地伸出手！
目标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胸前装甲因剧烈能量冲击而绽开的一道狰狞裂缝！那裂缝边缘的金属扭曲翻卷，露出底下复杂的线束和微微搏动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能量核心。裂缝边缘锐利如刀。
她的手，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狠狠按了上去！
“萧景珩——！”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能量的嘶吼和机械的嗡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尖锐。
指尖触碰到滚烫的、带着高频震颤的金属边缘，剧痛立刻传来，皮肤瞬间被灼伤焦黑。但就在这剧痛传回大脑的前一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洪流，通过那接触点，如同宇宙初开的大爆炸，狠狠地撞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世界消失了。
冰冷的管道，狂乱的光刃，猩红的机械眼，刺耳的嗡鸣……所有感官瞬间被彻底剥离、碾碎。楚明昭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纯粹由暴戾能量和精神碎片构成的混沌旋涡。无数尖锐的、非人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嘶吼在她“耳边”（如果那还能称为耳朵的话）疯狂炸响，撕扯着她的思维，那是“Aurora”的冰冷意志，是程序设定的抹杀指令。
然而，在这毁灭性的风暴核心，在那最深最暗的深渊底部，她“抓”到了点什么。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锚点。
那是一个声音。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世界彻底背叛的茫然。
“不……这不可能……母亲？……为什么？……”
楚明昭的意识如同溺水者，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朝着那片混沌中唯一的光源奋力“游”去！
眼前的混沌骤然被撕裂，景象瞬间转换。
她“站”在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圆形实验室内。冰冷，空旷，只有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圆柱体维生舱。舱内悬浮着一个赤身的年轻男子。他闭着眼，面容苍白而平静，黑色的头发在营养液中轻轻漂浮，身体匀称修长，带着一种沉睡的美感。楚明昭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萧景珩！未被改造前的萧景珩！一种陌生却又莫名揪心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实验室的观察窗外，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昂贵定制套装、气质冷冽威严的女人。她的侧脸线条完美得如同雕塑，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母亲的温度，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科学家观察实验体的专注和评估。她身边站着几个穿着“新纪元”高级研究员白袍的人，正低声向她汇报着什么，神色恭敬中带着畏惧。
楚明昭瞬间明白了。这就是萧景珩记忆深处的烙印！那个被他称为“母亲”的女人，正是将他推入这万劫不复深渊的元凶之一！
“母亲……” 维生舱里的萧景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此刻还是纯净的深褐色，带着初醒的迷茫和对窗外那个身影本能的依赖与孺慕。“您……来看我了？” 他的声音透过卫生舱的传音系统，带着一丝虚弱和小心翼翼的欣喜。
窗外的女人——林晚词，萧景珩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同时也是“新纪元”基因改造项目的核心负责人——闻声，只是微微侧过头。她的目光落在萧景珩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如同看着一件物品。她红唇微启，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进来，冰冷得没有一丝人味：“A-07号样本生命体征稳定，神经系统活性良好。‘曙光’注入程序，准备启动。” 她甚至没有称呼他的名字。
“母亲？什么……样本？什么注入？” 维生舱里的萧景珩脸上的迷茫迅速被惊愕和恐慌取代。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维生舱的约束装置牢牢锁住了他的西肢。“不！母亲！您说什么？我是景珩！萧景珩啊！” 他用力拍打着舱壁，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林晚词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对空气下达的命令。她对着身边的研究员，语气毫无起伏地补充道：“加大神经阻断剂剂量，确保实验体在意识清醒状态下完整记录改造反应。痛苦阈值数据是本次‘曙光’适配性的关键指标。”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在萧景珩的心上，也刺穿了楚明昭的灵魂。
“不——！” 萧景珩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那吼声穿透记忆的屏障，首抵楚明昭意识的最深处，让她感同身受那份被至亲之人彻底否定、当做实验材料解剖的彻骨冰冷和剧痛！
现实与记忆在这一刻产生了可怕的共振！
楚明昭“看”到的维生舱景象猛地扭曲、破碎！现实中，跪在她面前的萧景珩，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弓起！装甲缝隙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彻底吞噬的幽蓝强光！那光芒不再仅仅是能量刃，更像是一场失控的恒星风暴！一声混合了“Aurora”机械般的毁灭指令和他自身那被压抑到极致、此刻彻底崩溃的灵魂悲鸣的怒吼，如同受伤孤狼濒死的绝唱，从他胸腔深处炸裂开来！
“目标……抹杀……啊——！！！”
恐怖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楚明昭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被狠狠掀飞出去，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墙壁上，喉头一甜，血腥味弥漫开来。她挣扎着抬头，视野被泪水、能量光晕和撞击的眩晕模糊。她看到那道从通风口探下的高能激光刃，在萧景珩这狂暴的能量爆发中，如同脆弱的冰棱，瞬间被扭曲、吞噬、湮灭！连带着那个探入小半的机械“清道夫”头颅，也在刺耳的金属撕裂和能量短路爆鸣中，化作了一团燃烧扭曲的废铁！
危机……暂时解除了？代价却是萧景珩彻底滑向了毁灭的深渊！
幽蓝的光芒吞噬了一切，整个管道间如同置身于狂暴的雷暴核心。萧景珩的身影在那光芒中扭曲、膨胀，仿佛一个即将爆炸的能量体。他身上的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裂缝蔓延开来，露出底下搏动得越来越剧烈、越来越不稳定的幽蓝核心。纯粹的毁灭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几乎要将楚明昭溺毙。他不再是那个在记忆碎片里绝望嘶吼的青年，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在疯狂边缘挣扎的战士，他正在变成一个……行走的、失控的湮灭炸弹！
“Aurora……抹杀……清除……” 非人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光芒中心传出，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摧毁一切的指令。
楚明昭咳出一口血沫，腥甜的味道刺激着她。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头顶被撕裂的通风口像一张狞笑的巨口，灌入研究所循环系统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现实冰冷地提醒着她所处的绝境。
不能放弃！那个在维生舱里拍打着舱壁、绝望呼唤着母亲的萧景珩……那个在装甲缝隙深处，用燃烧的金色碎芒挣扎着看向她的萧景珩……他还在！就在这团毁灭风暴的最中心！
她必须抓住那根锚！
楚明昭艰难地撑起身体，无视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无视那几乎要将她皮肤灼伤的能量辐射热浪，更无视那再次在头顶通风管道深处响起的、更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爬行和能量充能的嗡鸣——更多的“清道夫”正在赶来！
她朝着那团越来越狂暴、越来越不稳定的幽蓝风暴中心，踉跄着，再次扑了过去！
这一次，她的目标无比清晰——装甲裂缝深处，那双被毁灭光芒淹没、却仿佛仍在燃烧着最后一点人性火苗的金色碎芒！
“萧景珩！” 她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嘶喊，声音在能量的咆哮中微弱得如同蚊蚋，却灌注了她全部的生命力，“看着我！看着我！你不是A-07！你是萧景珩！那个……那个被她抛弃的儿子！” 她喊出了那个在记忆碎片里听到的冰冷编号，喊出了那份被至亲背叛的、刻骨铭心的痛！这是她手中唯一可以穿透程序壁垒的利剑！
她的手，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无视装甲裂缝边缘足以切割合金的高温能量流和锋利的金属断口，再一次，狠狠探入！
指尖瞬间传来皮肉焦糊的剧痛和更强烈的、几乎要撕裂她灵魂的精神冲击！毁灭的指令如同亿万根钢针扎入她的脑海。但她咬碎了牙，没有退缩！她的指尖，在沸腾的能量乱流和滚烫的线束中疯狂地摸索着，寻找着！
找到了！
她的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嵌在装甲内壁深处的微小凸起！那东西在她触碰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抵抗电流，几乎让她整条手臂麻痹！就是它！那个植入他神经中枢、如同毒瘤般扼杀他人性的控制芯片接口！
楚明昭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她不顾一切地将整个手掌都用力按了上去，仿佛要将自己的血肉和意志一同烙进那冰冷的金属里！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贯穿全身，她的意识在“Aurora”毁灭意志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但她死死抓住从记忆深处攫取的画面——维生舱里，林晚词那张冰冷绝情的脸！
“看看她！看看那个女人！” 楚明昭在精神风暴中尖啸，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萧景珩意识深处那片最黑暗的创伤，“她把你变成了什么？！一个编号！一件武器！她夺走了你的一切！名字！过去！未来！还有……你叫她母亲的权利！” 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林晚词影像的强行灌输，都伴随着萧景珩在维生舱中绝望嘶吼的记忆碎片！
“啊——！！！”
一生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都要……人性的惨嚎，猛地从萧景珩口中爆发出来！
那团即将吞噬一切的幽蓝风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一滞！
紧接着，是剧烈的、如同恒星坍缩般的向内收缩！那些狂乱喷吐的光刃瞬间消失，只剩下萧景珩胸前装甲核心处那个搏动的光点，亮度急剧衰减，从毁灭的幽蓝，迅速褪变成一种疲惫的、暗淡的深蓝。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呜咽，从萧景珩喉咙里溢出。他弓起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向前扑倒，沉重的装甲砸在熔融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气声。装甲缝隙里透出的不再是狂暴的能量光，而是……汗水蒸腾的白气。
覆盖在他脸上的装甲面罩似乎因为内部的剧烈能量冲击而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透过那道裂痕，楚明昭终于再次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金色的碎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被痛苦和绝望彻底淹没的深褐色。那双眼睛里盈满了生理性泪水，眼神涣散、空洞，像一个刚刚从最深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依旧身处地狱的孩子。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嗬嗬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楚明昭的手还按在那个冰冷的芯片接口上，灼痛感依旧强烈，但她不敢松开，仿佛那是维系着他最后一丝人性的脆弱绳索。
成功了？楚明昭的心脏狂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她看着那个蜷缩在地、痛苦颤抖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
然而，这片刻的死寂，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短暂得令人心碎。
“咔哒…咔哒…嗡——！”
头顶，被萧景珩之前狂暴能量暂时清空的通风口处，数个全新的、闪烁着猩红光芒的机械眼猛地探了出来！冰冷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下方两个失去反抗能力的目标！紧接着，是更多、更密集的金属爬行声从西面八方的管道壁传来，如同冰冷的潮水正在急速包围这座孤岛！
新的能量刃充能的嗡鸣声，冰冷、高效、毫无情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都要近在咫尺！它们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当头罩下！
楚明昭猛地抬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她看到了那些猩红的独眼，看到了那些正在凝聚毁灭光束的武器端口。冰冷绝望如同毒蛇，再次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她耗尽了一切，唤回了萧景珩，却只是将他们推向了另一个更快的绝境？
她低头，看向依旧蜷缩在地、深陷在痛苦余波中无法自拔的萧景珩。他深褐色的眼眸里一片空洞的死寂，仿佛外界的一切再也无法触及他分毫。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幽蓝的光，在他胸前的装甲核心处微弱地、不稳定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