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景珩!”
那声音撕开她自己喉咙,带着滚烫的血腥气,凄厉得不像人声。楚明昭的眼睛死死盯在废液池中那个翻滚的身影上,视野被刺痛的泪水和毒烟灼得一片模糊,只剩下扭曲、抽搐的一团。
痛?身体里那点被电击棒反复鞭挞过的、骨头缝里渗出的钝痛,还有肺里火烧火燎的毒烟腐蚀感,算得了什么?都被一股更加原始、更加冰冷的洪流彻底冲垮——那是绝望,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铸成无可挽回之错的灭顶绝望。是她,楚明昭,把他推进了这口沸腾的、吞噬生命的毒液地狱!
再也顾不得什么。她手脚并用,像一条被剥了皮、扔在滚烫铁板上的蛇,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朝着池边爬去。冰冷光滑的合金地面摩擦着皮肤,每一次拖动手肘和膝盖,都带起一片火辣辣的剧痛,但这些感觉遥远而微弱,全部被池子里传来的声音盖过。
“呃…嗬…嗬……”那己经不是人声,是野兽濒死前气管被血块堵住的、带着血沫的嘶鸣。每一次挣扎都搅起墨绿色粘稠液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噜”声,恶臭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楚明昭的鼻腔、喉咙,首抵心脏。那气味混合了腐烂的肉、灼烧的塑料、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化学药剂,还有……死亡本身的味道。
冰冷绝望的巨蟒,果然再次缠绕上来,死死勒紧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她把他推入了另一重地狱。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她残存的意识。
近了!更近了!
废液池边缘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终于撞上她的指尖。她半个身子扑在池沿,伸长手臂,不顾一切地探向那片翻滚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墨绿色深渊。她的指尖在剧烈颤抖,每一次靠近那翻腾的毒液表面,都能感觉到一股诡异的、带着腐蚀性的热气灼烧着皮肤。
“抓住我!萧景珩!抓住我的手!”她嘶喊着,声音破碎不堪。视线里,只能勉强辨认出他在污浊液体中沉浮的黑发,还有一只在毒液中徒劳抓挠、皮肤己经开始发红溃烂的手。
“嗬…呃啊……”回应她的,只有更加痛苦的、非人的哀嚎,以及毒液翻腾的可怕声响。那只手猛地痉挛了一下,又沉了下去。
“不——!”楚明昭肝胆俱裂,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几乎半个上身都悬在了池子上方。恶臭浓烈得让她眼前发黑,毒气灼烧着她的呼吸道,但她不管不顾,手臂疯狂地在粘稠滚烫的液体里搅动、摸索。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东西!滑腻、滚烫,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搏动感!
是他的手腕!
楚明昭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用尽全身力气,五根手指死死地、绝望地抠进那片滑腻滚烫的皮肉里,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深深陷入,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己经溃烂的他的皮肉。
“上来!萧景珩!我拉你上……”她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拽,试图将他从那吞噬一切的墨绿泥沼中拖出来。
就在她指尖深深嵌入他滚烫手腕皮肉的瞬间,就在她拼死向后拖拽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的电流感猛地从萧景珩的手腕炸开,顺着楚明昭的手指、手臂,狠狠冲撞进她的身体!那感觉并非纯粹的电流,更像某种原始的、混乱的生命能量在失控暴走,带着毁灭和再生的矛盾咆哮,瞬间将她残存的力气击得粉碎!
“啊!”楚明昭短促地惨叫一声,手臂被那股巨力猛地弹开,整个人向后摔倒在地,背脊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血腥味。
发生了什么?!
她挣扎着抬起头,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废液池中。
只见萧景珩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张被拉到极限、濒临断裂的弓!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凄厉、更加不似人声的尖啸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仿佛灵魂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撕裂!
伴随着这声尖啸,池中粘稠翻滚的墨绿色废液,突然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诡异的旋涡!那旋涡急速向内收缩,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黑洞疯狂吞噬!
更恐怖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
那些在废液之外的皮肤——手臂、脖颈、半边脸颊——如同被投入沸水般剧烈地起伏、蠕动!皮肤下,无数幽蓝色的脉络骤然亮起,像被瞬间点亮的、覆盖全身的邪恶电路图!那光芒冰冷、妖异,带着非人质感的强大能量波动,在幽暗的实验室里疯狂闪烁、明灭,每一次闪烁都映照出他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到变形的五官。
废液池的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降!那些足以瞬间杀死大象的剧毒混合物,正被萧景珩身上那些疯狂亮起的幽蓝脉络,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强行吸入体内!
“呃……啊……啊——!”萧景珩的身体在池中剧烈地抽搐、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更多废液被吸纳入体,皮肤下的幽蓝脉络光芒更盛,仿佛随时要撑破那层薄薄的人皮,喷薄而出!他像一块被强行灌满了剧毒能量的海绵,膨胀、扭曲,濒临爆炸的边缘。
楚明昭瘫在地上,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超出一切科学和认知的恐怖景象。改造……这就是“新纪元”在他身上进行的非人改造?在剧毒的刺激下……失控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忍受痛苦的少年,更像一头在剧痛深渊中挣扎咆哮、即将挣脱所有束缚的异兽!那幽蓝的光芒,是毁灭,还是某种……扭曲的新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怖僵持中,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实验室的死寂!
哐——!
合金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撞开!刺眼的白光猛地从门外涌入,瞬间驱散了实验室角落的幽暗。三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冲了进来,他们穿着厚重的黑色防护服,戴着全覆式面罩,手中的高能脉冲步枪闪烁着冰冷的待机蓝光,枪口第一时间就对准了废液池的方向。
“保持警戒!”为首的一个警卫厉声喝道,声音透过面罩的扬声器,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这三个训练有素的警卫也瞬间僵在原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废液池几乎见底了。池底残留着一层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污垢。池中央,站着一个身影。
是萧景珩。
他全身湿透,研究所那身单薄的灰色实验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精瘦却蕴含可怕力量的轮廓。他微微低着头,湿漉漉的黑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某种力量强行抽走。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在外的皮肤上,那些幽蓝色的纹路!
它们不再像刚才那样狂暴闪烁,而是稳定地、清晰地覆盖在他的脖颈、手臂、甚至透过湿透的布料隐约出现在胸膛和脊背上。那纹路繁复、诡异,像是某种活体的电路,又像古老而邪恶的图腾,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流淌,散发着幽幽的、冰冷的蓝光。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场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带着毁灭性的压迫感。
警卫的枪口微微颤抖了一下。
下一秒,那个低垂着头的身影动了。
萧景珩猛地抬起头!湿发甩开,露出他的脸。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不再是属于人类的色彩,而是被一种燃烧的、非人的幽蓝彻底占据!冰冷、狂暴,没有丝毫属于萧景珩的理智或情感,只有纯粹的、被剧痛和异变点燃的毁灭意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空气,精准地钉在三个警卫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只有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三具即将碎裂的障碍物。
几乎是同时,他动了。不是冲向警卫,而是一个迅捷得如同鬼魅的侧滑步!动作流畅得超乎人类极限,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微爆鸣!
他精准地、不容置疑地挡在了楚明昭身前!用自己那覆盖着幽蓝纹路、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体,将摔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楚明昭完全遮蔽在身后!
那姿态,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凶兽,在守护自己濒死的幼崽。冰冷、狂暴,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原始的守护决绝。
楚明昭仰头看着他宽阔却紧绷的脊背,看着那些幽幽燃烧的蓝纹,大脑一片空白。冰冷的地板寒意刺骨,但更冷的是眼前这完全陌生的萧景珩。他不再是那个在实验台上沉默忍受的少年,更像一座刚刚苏醒、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挡在她与黑洞洞的枪口之间。那幽蓝的纹路在他颈侧随着脉搏微微起伏,如同活物,带着非人的恐怖与……一种让她心脏揪紧的孤绝。
“目标确认!实验体Aurora!出现未知突变!”为首的警卫声音紧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对着肩头的通讯器急促低吼。他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微微调整,锁定在萧景珩覆盖着幽蓝纹路的胸膛上,手指压在扳机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另外两名警卫也如临大敌,迅速调整站位,形成半包围的阵型,冰冷的枪口闪烁着致命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杀意和紧绷到极点的恐惧。
“危险等级……无法评估!请求指示!重复,请求立即指示!”警卫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变调。萧景珩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狂暴的能量场,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本能地感到巨大的威胁。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警卫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萧景珩身上那幽蓝纹路发出的极其轻微的、仿佛电流流动的滋滋声。
楚明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耳膜。她看到警卫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在微微下压,看到萧景珩挡在她身前的脊背肌肉绷得更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强弓。他要干什么?他能干什么?对抗三把高能脉冲步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一声清晰的电流杂音从为首警卫的肩头通讯器里传出,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紧接着,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了出来,清晰地回荡在充满恶臭和死亡气息的实验室里。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权威和冷酷:
“实验体Aurora突变,确认。立即上报总部,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
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在评估监控画面,随即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目标具备高度不可控性及威胁。授权使用致命武力,就地清除。重复,就地清除。”
命令下达的瞬间,三名警卫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执行命令的冰冷杀机。三把脉冲步枪的枪口瞬间亮起刺目的充能光芒,能量汇聚的低沉嗡鸣声骤然拔高!
“就地清除!开火!”为首的警卫厉声咆哮,手指狠狠扣下!
楚明昭的瞳孔骤然缩紧,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