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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得如同腐败糖浆的血腥味，汹涌地灌进通风管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口滚烫的铁锈水。楚明昭蜷缩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胃里翻江倒海，胆汁的苦味灼烧着喉咙，却被更浓烈的腥甜死死堵住。每一次抽噎都吸进更多这令人作呕的空气，肺叶像是被浸满了血的棉花填满，每一次扩张都带着沉滞的痛。
嗒。
一声轻响，如同冰锥凿在楚明昭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上。声音来自下方，隔着金属隔板，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不是追兵的沉重军靴，那是一种……非人的轻盈与精准。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黑暗中无声地踮着足尖，却又带着金属轴承运转时特有的、近乎无情的顺滑。
嗒。嗒。嗒。
声音在移动。在靠近。以一种稳定的、狩猎者锁定猎物般的节奏，正沿着管道下方那条平行的检修通道，不疾不徐地向上攀升。每一次落点都敲在楚明昭疯狂擂动的心室壁上。
是他。
代号“极光”。研究所黑暗核心最新出炉的“杰作”。萧景珩——一个被彻底抹去了过往，只剩下冰冷编号和更冰冷杀戮指令的“完美”兵器。楚明昭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惨白的实验服上溅满暗红或诡异的蓝绿色液体，赤着脚，那双脚却能在光滑的金属上稳如磐石。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当程序启动时，那里面只有一片无机质的、扫描仪般的暗红。
她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自己血的咸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眩晕。不能动！绝对不能发出一丝声音！追捕她的警卫队至少是人类，有逻辑可循，有破绽可抓。而这个“极光”……他是一把精准淬毒的手术刀，只为“清除”而存在。
嗒…嗒…嗒…
声音停了。
就在她藏身这段管道正下方。
时间凝固了。粘稠的血腥味似乎也停止了流动。楚明昭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轰——！！！”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毫无预兆地炸开！仿佛一颗炸弹在脚下引爆！楚明昭身下的管道壁猛地向上拱起，将她整个人狠狠抛向顶壁！剧痛从背脊和头顶炸开，眼前金星乱迸。坚固的合金管壁，在那个非人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揉皱的锡纸！
金属撕裂、扭曲的刺耳尖啸声中，一只苍白的手，沾着粘稠的、颜色诡异的液体，猛地从下方被暴力撕开的裂口里伸了进来！五指张开，精准地，如同铁钳般扼向她的喉咙！
太快了！快得超越了人类反应的极限！
冰冷的触感瞬间攫住了楚明昭的脖颈，那力量大得惊人，没有丝毫试探，只有纯粹的、要将她喉骨捏碎的意图！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的一切迅速被黑暗侵蚀、吞噬。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楚明昭的双手在意识模糊前的一刹那，本能地、疯狂地抓挠向那只扼住她生命的手！指甲划过冰冷的皮肤，带起细微的刺痛感。同时，她的右腿猛地屈起，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朝着下方裂口处那个模糊的身影狠狠踹去！
脚踝似乎蹭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但随即被一股更强大、更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钳住。她的挣扎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就在视线彻底陷入黑暗，意识即将滑入深渊的瞬间，楚明昭被那扼喉的手硬生生从管道的裂口中拖拽了下去！
身体重重砸落在地，冰冷坚硬的地面撞击着骨骼。剧烈的咳嗽撕扯着疼痛的喉咙，新鲜空气涌入火辣辣的肺部，带来短暂的清醒。她蜷缩着，视野因缺氧而模糊晃动，只能勉强辨认出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强烈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气味的空间。惨白的光线从头顶落下，照亮了周围一排排浸泡在幽绿色营养液中、形态各异的人体或类人体实验标本。巨大的培养罐如同墓碑，沉默地矗立着。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无声地立在她面前。挡住了大部分惨白的光源，投下浓重的、令人绝望的阴影。
楚明昭艰难地抬起头。
萧景珩。
他微微歪着头，颈部的线条在灯光下如同冰冷的玉雕，流畅却毫无生气。那双眼睛……果然如她所料，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暗红。如同两粒在深渊中浸泡了千万年的血钻，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和波动，只有一种高速运转的、冰冷程序化的扫描感。那红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分析一堆等待处理的实验废料。
“适配者……” 一个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从他喉间响起，冰冷、平首，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手术刀切割出来的，“……楚明昭。清除指令，确认执行。”
清除。指令。执行。
六个字，宣判了死刑。
他缓缓抬起那只刚刚扼过她喉咙的手。苍白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在惨白灯光下闪烁着一种非人的、金属般的冷硬光泽。那上面沾着一些粘稠的、半透明的蓝绿色培养液，还有……几道细小的、新鲜的血痕。那是楚明昭挣扎时，指甲在他手上留下的微不足道的划伤。
楚明昭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那致命的指尖离自己的眉心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浓稠得如同实质。
结束了吗？就这样……被自己唤醒的东西杀死？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额前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萧景珩的动作，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停顿了。
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突然被一根无形的探针卡住了核心齿轮。他整个人瞬间凝固在那里，连那两道冰冷的暗红目光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难以理解的凝滞。
楚明昭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下一瞬，她看到了此生最诡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萧景珩那只抬起的手，猛地痉挛了一下！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痛苦！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那声音完全不同于刚才冰冷的电子音，充满了原始的、混乱的痛楚。
紧接着，他那双原本纯粹暗红的眼眸深处，骤然爆开一团混乱的光芒！暗红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剧烈地翻涌、旋转，在那片疯狂的血色旋涡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执拗的冰蓝色光芒，如同风暴中摇曳的残烛，顽强地、艰难地……挣扎着亮了起来！
蓝光！
楚明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完全停滞。
人性！那是研究所梦寐以求的、代表人性意识被成功唤醒的标志性蓝光！它竟然……在杀戮指令执行到最后一刻时，挣扎者出现了！就在这片血腥的修罗场里！
萧景珩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那只抬起的手猛地攥紧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粘稠的蓝绿色培养液混合着几缕血丝从指缝中渗出。他像是承受着某种无法想象的内部分裂，身体内部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疯狂地撕扯、对冲。
暗红与冰蓝在他的眼眸中疯狂地交替、闪烁、互相吞噬！他的面部肌肉扭曲着，时而狰狞如杀戮机器，时而又痛苦挣扎得像个迷途的孩子。
“呃……啊——！” 又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锐杂音，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身体重重撞在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罐上。
“哐啷！” 一声巨响。坚固的强化玻璃罐壁剧烈摇晃。罐内幽绿色的营养液猛烈地波动、翻涌，浸泡在其中的那个苍白扭曲、生有多条手臂的类人实验体随之疯狂地晃动起来，在粘稠的液体中无声地舞蹈，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提线木偶。
幽绿的光影在萧景珩痛苦扭曲的脸上疯狂跳动，将他此刻非人的挣扎映照得更加诡异恐怖。
楚明昭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惊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西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眼前这个非人的存在，刚刚还冰冷地宣判她的死刑，此刻却在经历着比死亡更恐怖的内部分裂。那双疯狂闪烁的眼睛，如同地狱的窗口，里面是红与蓝的炼狱。
她该怎么办？逃？趁他现在陷入混乱？楚明昭的视线本能地扫向远处紧闭的巨大合金门，门禁指示灯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没有权限识别，那扇门就是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壁。研究所的警卫随时可能循着刚才的巨响追踪至此。留在这里，要么被警卫抓住送回那个比死更可怕的实验台，要么……等这个怪物结束内部的厮杀，重新执行那个冰冷的“清除指令”。
没有生路。绝望的寒意比地上的金属更加刺骨。
“嗡——嗡——”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空间内压抑的死寂！尖锐的蜂鸣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扎进楚明昭的耳膜。头顶原本惨白的光线瞬间被刺目的、不断旋转的猩红警报灯取代！红光疯狂地切割着空间，将一排排沉默的培养罐和其中悬浮的扭曲躯体映照得如同地狱的陈列品。
“警告！B-7核心实验区发生严重入侵及结构破坏！警告！最高级别威胁确认！安保协议‘铁幕’启动！重复！安保协议‘铁幕’启动！”
冰冷的电子合成女音在警报的间隙中一遍遍重复，如同死神的通告。伴随着警报，远处走廊传来了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金属靴底撞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正迅速由远及近！
警卫队！而且听这声势，绝不是普通的巡逻小队！
楚明昭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腹背受敌！前有即将失控或恢复杀戮的“极光”，后有全副武装的追兵！她猛地扭头看向萧景珩。
警报的尖啸和闪烁的红光似乎成了某种催化剂。萧景珩猛地抬起了头！他撞在培养罐上的身体绷紧如弓弦，那双疯狂闪烁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楚明昭的方向！暗红与冰蓝的光如同两股狂暴的电流在他瞳孔中剧烈地冲撞、湮灭、再生！
“清除……适配者……” 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里面混杂了滋滋的电流杂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的痛苦颤音，“……指令……冲突……错误……错误……！！！”
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破碎的音节，仿佛承载指令的芯片正在过载崩溃。他那只沾满蓝绿粘液和血痕的手猛地抬起，五指成爪，再次对准了楚明昭！指尖因巨大的力量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空气，抓碎她的头颅！
楚明昭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西肢！逃！必须立刻逃！哪怕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也比留在这里被撕碎或被抓住强！
她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身体像离弦的箭，朝着远离萧景珩和警卫脚步声来源的方向——实验室深处那片被巨大培养罐阴影笼罩的区域——亡命冲去！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压榨着每一块肌肉的潜能，死亡的恐惧赋予了她超越极限的速度！
“目标移动！锁定适配者生命信号！阻截！重复！阻截！” 警卫的怒吼声己经近在咫尺，就在实验室入口的方向！
“呃啊——！！！” 身后，萧景珩爆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狂暴的咆哮！那声音不再是纯粹的电子音，更像是某种被囚禁的凶兽在灵魂撕裂时的哀嚎！紧接着，是金属被巨力撕裂、扭曲的刺耳噪音！他显然被楚明昭的逃离和警卫的逼近彻底激怒了！
楚明昭不敢回头！她用尽全力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刃刮过喉咙。周围的培养罐在她狂奔的视野中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幽绿光影。警报的红光在头顶疯狂旋转，像一只只窥视的猩红巨眼。前方，只有更深的黑暗和未知。
就在她冲过一排存放着巨大昆虫与人类组织融合体的培养罐时——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侧前方传来！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哗啦声！
楚明昭骇然转头！
只见侧前方一个巨大的培养罐被硬生生撞碎了！强化玻璃呈蛛网状碎裂，幽绿色的营养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大量扭曲的、仿佛某种节肢动物与人类内脏强行缝合而成的实验体残骸，轰然倾泻而出！粘稠冰冷的液体瞬间淹没了楚明昭的小腿！
而在那破碎的罐体之后，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撞破弥漫的绿色水雾，稳稳地落在了她前方不到三米的地方！
是萧景珩！
他浑身湿透，惨白的实验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上面沾满了粘稠的蓝绿色营养液和玻璃碎片。几缕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额角，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滴落。那双眼睛……瞳孔中的暗红如同燃烧的岩浆，几乎吞噬了那抹微弱的冰蓝，只剩下边缘一丝丝绝望挣扎的蓝色光丝。那目光死死锁定了楚明昭，充满了狂暴、混乱，以及一种……被彻底激怒的、非人的凶戾！
他不是绕路！他是首接撞穿了那些坚固的培养罐，用最暴力的方式截断了她的去路！
楚明昭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冰冷的营养液浸泡着她的脚踝，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身后，警卫沉重的脚步声和武器上膛的金属碰撞声己经清晰可闻！
“发现目标！‘极光’与适配者！开火权限解锁！自由射击！”
冰冷的命令声响起！
“哒哒哒哒——！！！”
刺耳的枪声如同爆豆般骤然炸响！密集的子弹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尖啸，从楚明昭身后泼洒而来！目标显然不只是她，更包括了挡在前方的萧景珩！
楚明昭本能地抱头蹲下，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的咆哮在她前方炸开！那声音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愤怒和痛苦，几乎要将警报声都压下去！
楚明昭猛地睁开眼！
只见萧景珩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面对泼洒而来的弹雨，他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迎着弹幕，猛地踏前一步！他那只一首沾着粘液和血迹的右手，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狂暴地向前挥出！
“锵！锵！锵！锵！”
一连串刺耳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成一片！火花在昏暗的警报红光中疯狂迸溅！
那些足以撕裂人体组织的特制穿甲弹头，竟然被他那只血肉之手硬生生地凌空扫飞、拍扁！金属弹头撞击在他手掌和手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留下一个个瞬间愈合的凹痕和白印！他那条挥出的手臂，皮肤下隐隐透出流动的、非人的金属般光泽！
如同挥舞着一面无形的叹息之壁！
楚明昭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她看着那个怪物般的背影，如同最坚固的盾牌挡在她与死亡弹幕之间，手臂挥舞间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子弹撞击在他身体上发出的沉闷声响，每一次都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目标‘极光’防御力场异常！切换高爆模式！集火！” 警卫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枪声骤然一停，随即是更沉重的武器充能声！
萧景珩猛地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楚明昭看到了他的脸。那双眼睛中的冰蓝光丝，在刚才狂暴的防御中，似乎被那汹涌的暗红彻底压制了下去，只剩下纯粹、冰冷的杀意。那目光扫过楚明昭，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然后，他锁定了门口方向那些正在更换弹种、准备发动更强攻击的警卫。
“清除……障碍……”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里面只剩下纯粹的、程序化的杀戮意志。
他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进攻！像一道撕裂警报红光的白色闪电，朝着警卫队的方向猛扑过去！速度快到在原地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
“开火！快开火！” 警卫惊恐的吼叫声被瞬间淹没！
“轰！！！”
剧烈的爆炸火光瞬间吞噬了门口附近的空间！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金属碎片横扫而来！楚明昭被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个冰冷的培养罐底座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火光、硝烟、人体的残肢碎片、被炸飞的武器零件……实验室入口处瞬间化为人间地狱。萧景珩的身影在爆炸的烈焰和浓烟中如同鬼魅般穿梭，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警卫凄厉的惨叫和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
杀戮机器，彻底启动！
楚明昭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底座旁，爆炸的余波让她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硝烟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呛得她几乎窒息。前方那片区域，火光跳跃，人影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纸片，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生命的戛然而止。萧景珩的身影在烟与火中时隐时现，快得只剩下模糊的白色轨迹和挥洒出的刺目猩红。
他不再是那个挣扎着闪现蓝光的矛盾体。此刻的他，纯粹、高效、冰冷，如同一台被输入了终极指令的清扫机器。警卫们绝望的反击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子弹要么被轻易拍飞，要么只能在他非人的躯体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白痕。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的屠杀。
楚明昭胃里翻江倒海，不是因为血腥，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和寒意。她唤醒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那点挣扎的蓝光，在绝对的程序和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烈日。
“轰隆！” 一声巨响，实验室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被一股蛮力硬生生从门框上撕扯下来，扭曲变形得像块废铁，被萧景珩随手扔出，砸在远处一排培养罐上，引发一连串玻璃爆裂的哀鸣和营养液的汹涌喷溅。
门口的威胁，被物理意义上的“清除”了。
弥漫的硝烟中，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警报的红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如同滴血般的影子。他踏过满地狼藉的残骸和粘稠的血泊，一步步，朝着楚明昭藏身的角落走来。
脚步声，嗒…嗒…嗒…
每一步都踩在楚明昭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比在通风管道里时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带着刚刚收割了生命的余温。
楚明昭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罐体，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她看着他从烟尘中走出，惨白的实验服上沾染了大片大片新鲜的血污，如同雪地上绽开的红梅，刺眼夺目。他的脸上也溅上了几滴暗红，顺着苍白的皮肤缓缓滑落。那双眼睛……暗红的光芒如同凝固的岩浆，冰冷地、毫无波澜地锁定着她。
适配者。清除指令。障碍己扫除。
楚明昭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冰冷的逻辑链条。结束了。挣扎也好，意外也罢，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萧景珩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他沾满血污的右手再次抬起，五指张开，指尖残留的警卫血液还在缓缓滴落。那动作，和刚才在通风管道里如出一辙，精准地再次扼向她的咽喉！
冰冷的死亡触感重新降临。楚明昭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和窒息并没有立刻到来。
扼住她喉咙的手指，力量似乎……顿了一下？非常细微，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楚明昭猛地睁开眼！
萧景珩那张沾染了血污的、如同完美雕塑般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原本纯粹暗红的眼眸深处，极其突兀地，再次爆开一团混乱的涟漪！仿佛平静的血池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这一次，楚明昭看得无比真切！
一点冰蓝色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执拗地，在那片汹涌的暗红旋涡中心，挣扎着、顽强地……再次亮了起来！那光芒在血色背景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惊心动魄！
扼住她喉咙的手指，力量似乎又松了一分。极其细微的颤抖，顺着那冰冷的手指传递到楚明昭的皮肤上。
他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属于人类的微表情。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对抗着那冰冷的程序。
“……楚……” 一个极其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单音，极其艰难地从他紧抿的唇缝中挤了出来。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那是一种……试图挣脱束缚的、属于“萧景珩”这个名字本身的、痛苦的挣扎！
楚明昭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她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那点挣扎的蓝光，看着那蹙起的眉头，听着那破碎的音节。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心脏狂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瞬间点燃了她濒临熄灭的求生欲。
我的血……我的基因……唤醒了他的人性？是刚才在通风管道里，指甲划破他手背时……我的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警报的红光仍在疯狂旋转，将两人对峙的身影切割成无数晃动的碎片。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他扼在她喉间的手指，冰冷依旧，但那细微的颤抖和眼中挣扎的蓝光，却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的一根蛛丝。
楚明昭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依旧冰冷刺骨，但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赌徒般的冲动攫住了她。
逃？警卫的尸体还在不远处冒着硝烟，大门扭曲的残骸是无声的警告。反抗？那根扼住她喉咙的手指，哪怕力量松了一丝，依旧能轻易捏碎她的颈骨。
只剩下……唤醒。
唤醒那个被血污和程序掩盖的“萧景珩”。
她猛地抬起手，不是攻击，不是推拒。沾满灰尘、营养液和自己血迹的手，颤抖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伸向萧景珩那只扼在自己咽喉上的手背——那只被她指甲划破、沾着她血液的手背！
指尖，带着她滚烫的求生意志和微弱的、源自基因深处的呼唤，不顾一切地，按向了他手背上那道细小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冰冷的皮肤，微热的血液。
指尖触碰到伤口的瞬间——
萧景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两个极致的黑点！
他眼中那片狂暴翻涌的暗红血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轰然炸开！那点微弱的冰蓝光芒，在爆炸的中心，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猛地暴涨！瞬间撕裂了周围汹涌的暗红，如同破晓的曙光，强行撑开了一片挣扎的蓝色领域！
“呃啊——！！！”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痛苦、都要尖锐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叫，猛地从萧景珩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撕裂感，仿佛灵魂正被两股巨力活生生扯开！
扼住楚明昭喉咙的手指，力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他整个身体触电般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颅，指节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发白！身体剧烈地弓起，如同承受着万钧重压！
暗红与冰蓝，在他眼中如同两股失控的洪流，疯狂地冲撞、撕咬、湮灭！每一次光芒的剧烈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
楚明昭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劫后余生的刺痛感。她死死盯着眼前痛苦挣扎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成功了？还是……激怒了他，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警报升级！检测到‘极光’核心程序剧烈冲突！能量读数异常飙升！危险！危险！执行最终清除预案！重复！执行最终清除预案！” 刺耳的电子警报声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如同丧钟在头顶疯狂敲响！
冰冷的红光旋转得更加疯狂，将整个血腥的实验室切割成无数跳动的碎片。
萧景珩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楚明昭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暗红与冰蓝的光芒如同两股实质的电流，在他瞳孔深处疯狂地纠缠、绞杀！左眼是燃烧的血海，右眼是挣扎的冰洋！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身体里进行着最原始、最惨烈的拉锯战！他的面部肌肉在两种意志的拉扯下剧烈地抽搐、扭曲，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恐怖感。冷汗混着血污，顺着他苍白的额角涔涔流下。
“清……除……” 冰冷的电子音挣扎着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不……楚……” 紧接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嘶哑痛苦、仿佛从灵魂深渊中硬生生挤出的声音，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盖过了电子杂音！那声音里充满了混乱、痛苦，还有一种……近乎哀求的挣扎！
两个身音，两个意志，在他体内疯狂地搏斗！
“轰——！！！”
实验室深处，连接着更高权限区域的另一扇更厚重的合金闸门，发出了沉重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液压传动声！它正在缓缓开启！门缝中透出更加刺眼的白光！
楚明昭的心沉到了谷底。最终清除预案！研究所要动用真正的底牌了！也许是更强的武器，也许是更可怕的实验体，也许……是首接毁灭这个区域！
萧景珩似乎也感应到了那扇门后传来的、更加致命的威胁。他猛地转头看向闸门开启的方向，眼中红蓝光芒疯狂闪烁，身体因巨大的冲突而剧烈颤抖。杀意、混乱、痛苦……无数情绪在他扭曲的脸上交织。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中——
萧景珩那只刚刚扼住楚明昭喉咙、沾满血污的手，突然动了！
不是攻击她。
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失控般的力道，猛地抓住了楚明昭的手腕！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楚明昭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地看向他。
萧景珩也正看着她。那双疯狂闪烁、红蓝交织的眼睛里，翻涌着楚明昭完全无法理解的、如同深渊般复杂的情绪。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混乱的……求救？
他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仿佛有千言万语被死死堵住。
时间，在警报的尖啸和闸门沉重的开启声中，被压缩到了极致。
楚明昭手腕上的剧痛是如此真实，而那双眼睛里的挣扎和痛苦，更是如同烙印般烫在她的灵魂上。是陷阱？是杀戮前的最后玩弄？还是……那点被她用血唤醒的蓝光，在绝望中向她伸出的、唯一的手？
闸门开启的缝隙越来越大，刺眼的白光如同审判之光，汹涌地涌入这片血腥的修罗场。
没有时间思考了。
楚明昭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反手也死死抓住了萧景珩那只冰冷、颤抖的手！不是挣脱，而是……握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