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的女人稍晚些回家,大概是憋了很久的尿,一进门就风风火火地向厕所里冲。进到厕所里,先是放了一个响屁,然后把一泡尿撒得哗啦啦响。须臾,才表情惬意地出来,一边系腰带一边望着台阶上坐着的女儿,问了句:“淑萍,饭做熟了吗?”
“没有。”
李淑萍没好气地说。
“那你怎么不去坐呀,你在这里坐着能坐饱肚子?”
支书的女人不满地看她一眼,有些嗔怪地说。
李淑萍干脆说:“我懒得做。”
“哎,你这个死丫头,一天到晚没事做,做几顿饭还冤了?”
支书的女人对闺女的态度很是不满,大有教训几句的样子。
李淑萍心里也有气,白眼翻她说:“我一天到晚呆着,你又干什么去了?你不也是打牌玩去了吗,凭什么我来做?”
“嘿,你这个死丫头,长本事了,会犟嘴了。”
支书婆娘被闺女噎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去玩了半天麻将回来,屁股都坐疼了,还输了钱,的确没脸在女儿面前说嘴,但毕竟是长辈,还有以势压人的资格,她双手卡腰瞪着她喊:“你再给我说一句,不去做饭,看我不把你的嘴撕烂。”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她没有丝毫胆怯和让步,反倒像一只准备打架的鸡作好准备。
“你个小死仔,还真反了你了。看我不打死你······”
支书的女人平日里在村里受人尊敬惯了,哪里受过这气,不作出惩罚不足以教训后者,她扬起巴掌向她的头上打去。
李淑萍并不躲避,挨了几下还在她面前蹿了高,对她喊:“你打,你打吧,你快点打死我,我早不想活了。”
支书的女人没有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本来是想象征性地打她几巴掌,吓唬一下算了。眼见她如此针尖对麦芒地较劲,难不成还真打死她,反倒为难了,反倒下不去手了。何况也是这么大的闺女了,婆家都有了,这样闹下去,一会招了左邻右舍还不被人看了笑话。她不敢再随着她闹,本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但这巴掌扬起来容易放下难。一时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收场,这扬起的巴掌就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该死,我该死,我哪辈子造了孽,让我养了这么一个小狼崽子·····”
她一边咕哝着说,一边打自己耳光,这样和她斗气的李淑萍又有些看不下去,也拉不下脸来和她认错,最后干脆一转身回了自己的屋,落了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清净。
支书的女人把自己打得耳光也疼,见她进了屋也就停止了自残,喘口气,心情沮丧地去堂屋里收拾着做饭,孩子必定是孩子,大人怎么能和孩子叫个长短呢?
这树叶迟早是落到树根底下的真理是任何人改变不了的。当妈的无端触了女儿的霉头,挨顶撞是应该的。
李淑萍回到自己的屋里,一头跌在床上,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此刻的委屈很复杂。有替刘晓妍难过的成分,也有无端挨打的委屈。更多的是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有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而难过。
晚饭熟了,支书的女人也没有喊女儿吃。竟敢如此忤逆!不臊你两天,日后更管不了了。
李淑萍才不稀罕吃饭呢,她的肚子里是满满的气,一点也不感到饿,但她还是时刻注意着大屋里的动静,就等待着李福财回来的后果,和他闹个惊天动地了。也许李福财在外面喝上了酒,这喝了酒的人就爱闹。李淑萍等了很晚也没见他回来。最后有些困了,就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这一夜她竟然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她梦见自己和刘晓妍又在一起玩了,她们一起在苇淀里玩,她们携手来到一片苇淀的夹荒里,那里生长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菊花、牵牛花,花粉的芳香随着风飘着·····
刘晓妍问她:“淑萍,这里好不好?”
李淑萍说:“好啊。”
刘晓妍说:“那我们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住怎么样?”
李淑萍说:“这里没有房子怎么住?”
刘晓妍说:“怎么没有?你看那边不是。”
李淑萍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不远的花丛里矗立着一座三层小楼,小楼雕梁画栋很是漂亮,李淑萍看着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不知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刘晓妍说:“那是我的家,你要愿意就和我一起住。”
李淑萍说:“好啊。”
刘晓妍拉起她的手,说:“走,跟我到我家里瞅瞅。”
她拉着她的手,向那边走去。
不知是地上的花草在绊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李淑萍迈不开脚,走得很吃力。但越是吃力,却越总走不到小楼面前。
李淑萍说:“晓妍姐,你家看着不远呀?怎么总也走不到呀。”
刘晓妍说:“快到了。”
她继续拉着她往前走,再走几步李淑萍忽然发现周围好看的花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大大小小的土丘,这个场景她还眼熟,越看越眼熟,最后她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她们村北的乱葬岗。
李淑萍惊讶地问:“晓妍姐,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刘晓妍说:“去我家呀。”
李淑萍心急地说:“晓妍姐,你的家怎么会在这里呢,你快停下来。”
刘晓妍说:“呵呵,我的家不在这里在哪呀。”
李淑萍感觉她的声音很奇怪,有点不像她的声音,就纳闷地去看她,她也正好回过头来看她,只见她两只眼珠子像玻璃球一样挂在脸上,嘴唇里还含着一条狗一样血红的舌头······
李淑萍惊恐地“妈呀妈呀”地叫着逃出了梦魇,屋里一片黑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用手捂住乱跳的心脏,才感觉自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回味着梦里恐怖的场面,越想越害怕,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那么古怪的噩梦,她不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又看到那梦里的场景,就那么在黑暗里瞪着眼熬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