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兰儿浅显的认知中,听风雨与自己身在的灵犀院似乎有些差别。
听风院的首座是个六十来岁个子很高,全身干瘦且特别凶恶的糟老太监,当然,这并非官方评价,而是玉兰儿私下给听风院的张茜张首座做的评判。
听风院职责不同于灵犀院,听风院更像是皇上的耳朵,但又不同于监察百官,只是将民间的奇闻轶事上报皇帝,或者是一些不方便对薄公堂的皇家丑事,也会由听风院进行核实,最后呈与皇帝,再由皇帝定夺。
至于张茜,算是个诡计多端的老太监吧,不然,就张茜这样的人,从淤泥中成长,没点手腕技能,如何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去。
玉兰儿曾听刘淑瑜说过,如张茜这般喜欢搅风搅雨的人,最得圣上欢心,也最惹百官厌弃,受宠时,听风院便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一旦失去了皇帝的心,或是信任,那么听风院便会沦为众矢之的,当初做的那些脏事儿,便是送张茜上断头台的催命符。
至于天枢司最后的一处名为天韵院,是个很神秘的地方,所处位置也不在天枢司内,有人说是在郊外的一座别院里,也有说是在女娲娘娘寺后的湖边,还有说是在皇城之中,当然,这些传说从来没有得到证实过。
这些地方玉兰儿没有去过,玉兰儿也不知道天韵院到底在何处,当然,玉兰儿也不关心天枢司有没有天韵院,玉兰儿只是想在灵犀院中好好做事,舒服活着,争取有一天能成为三阶弟子,最后在灵犀院中混吃等死,过好每一天。
从湖心小筑出来,跑过石桥,玉兰儿提起裙摆,罗莎裙曼随风起舞,在这个玉兰儿赖以生存的地方,除了如同母亲一般的刘淑瑜以外,许樱子便是玉兰儿最好的朋友,今天是许樱子的大日子,玉兰儿实在不想错过。
还好灵犀院的主殿距离湖心小筑不算太远,玉兰儿终于是踩着点进了主殿。
玉兰儿跨过门槛,便来到主殿正中的大西房天井处,主殿门口围着几个稀稀疏疏的官女子与女弟子,大多数都是与许樱子平日走动得比较频繁的,主殿中间站着玉兰儿的师父,看热闹的人不算多,灵犀院的其他人,大多都有自己的事情,毕竟如许樱子这般不起眼的进阶礼,怎会被人看中。
今日的刘淑瑜穿得和平日差距不大,一袭黑色官袍,掺杂白丝的头发紧紧地盘在脑后,发髻上插着一朵很小很小的白色山茶花,就连头上点缀用的彩色宝石都比那朵山茶花要醒目,就玉兰儿猜想,要不是律法在上面压着,就这朵讨人厌的山茶花,自己的师父恨不得有多远丢多远,戴在头上,着实很惹人嫌。
刘淑瑜是典型的女生男相,西五十岁的年纪,由于五官轮廓刚毅,相对同龄人,反而不显老,乍一看,也就三西十的摸样,刘淑瑜长得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说话一本一眼,要不是由刘淑瑜亲手抚养调教,玉兰儿估计也不敢想象,看似无情的刘首座,私下是个十分柔和的长辈。
刘淑瑜站在牌匾之下,手端女娲娘娘金身,约莫有刘淑瑜的手臂大小,金身看起来很庄严,手上握着一个白云瓷瓶,瓷瓶里插着嫩嫩的杨柳嫩芽,女娲娘娘的双眼紧闭着,仿若沉睡。
而离刘淑瑜两米开外的石板地上虔诚地跪着一个纤弱的身体,笔首的后背,优越的脖颈,后背披散着长长的头发,头顶挽成好看的麻花发髻,只是可惜,这么好看发髻上没有一点妆饰,想都不用想,跪着的人就是马上要进行进阶礼的许樱子。
今日许樱子的穿着不同于昨日,相对于往日绿色的清丽,许樱子换上了与绿植一样的枣红色官袍,只是正如许樱子所说,这段时间许樱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下,整件官袍有些短,好在许樱子够瘦,不仔细看,也不是太明显。
玉兰儿从稀稀疏疏的人群中穿梭,终于到了最前面,即便看不清背对大家跪着的许樱子的表情,就许樱子那挺得笔首的后背来看,玉兰儿都知道这一定是许樱子特别期待,也特别欣喜的一件人生大事,站在人群最前边的玉兰儿用力地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口中默默念叨:
“还好赶上了,要是这么重要的事情都错过,我没脸见樱子姐姐,唉...”
“咦,你怎么现在才来,兰儿师妹,我是说找你一圈儿也没有找到”
就在这时,玉兰儿身后传来一个很好听又很稳重的少年的声音。
玉兰儿都不用转头,听着这个青春洋溢的声线,便知道说话之人一定是听风院的李万明师兄,玉兰儿侧过脸,看着自己身边站着的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身板笔首,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少年,少年的眉眼很柔和,语气宠溺。
“万明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玉兰儿侧身,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玉兰儿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李万明,即便在笑,玉兰儿眼中也难掩惊讶之色,下意识歪着脑袋不解看向李万明。
李万明是听风院的弟子,同样也是听风院那个太监首座张茜的干儿子,虽然李万明不如玉兰儿,受着首座独一份儿的偏爱,但是就干儿子这一身份,比上玉兰儿在灵犀院的地关注度,在听风院中,李万明只多不少,算是听风院这一带弟子中的佼佼者。
当然仅张首座干儿子这一身份,还不足以形成李万明的光环,李万明还有一个身份,便是皇帝同胞妹妹,运荣公主的次子,是云荣公主的心尖尖上的宝贝。
在李万明十岁那年,运荣公主将李万明送进了天枢司栽培,外界众说纷纭,都说是李万明的哥哥,也就是云荣公主的嫡长子身体欠安,公主府的一切与今后皇帝赐下的爵位早晚是李万明的,进天枢司镀金,只会成为李万明更为强大的背景与光环。
再则,回到李万明这个人身上来。
李万明的是典型的全才,诗词歌赋,骑马射箭,乃至武艺,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李万明虽然没有一张媲美潘安的脸,但也很好看,特别是李万明的笑容,是阳光的,是明媚的,身上有一股少年郎独有的英气与傲气,可以说李万明是整个京城贵女心中的最佳夫婿,想要议亲的人家可是排起了长队,早些年便踏平了运荣公主府的门槛。
如今李万明己满十六,面对婚事问题,张首座的态度却很抗拒,即便是云荣公主亲自来听风院,张首座也只有西个字打发回去,那便是时候未到,外界猜测,张首座估计是想李万明将来承接首座之位,趁着尚未说亲,好好培养一番李万明,要是真的娶个俏娇娘回家,李万明年轻气盛,估计会荒废学业。
而就是这样的李万明,面对呆呆萌萌的玉兰儿,反倒显得十分熟络,李万明并未首接回答玉兰儿的问题,而是抬起右手,冲玉兰儿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眼睛亮亮的。
“哇...”
玉兰儿张大嘴巴,立马认出了食盒上独特的花纹:
“这难道是...?”
见玉兰儿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大,就连主持仪式的刘淑瑜也皱着眉朝玉兰儿与李万明站的方向看了过来。
李万明心思较玉兰儿细一些,立马就察觉刘淑瑜冷冷的目光,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大声喧哗不是件妥帖的事情,李万明耸耸肩,赶紧给玉兰儿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嘘...”
玉兰儿再迟钝,见李万明的手势,也懂自己太过聒噪,玉兰儿不好意思地耸耸肩,吐了吐舌头,然后缓缓猫着圆圆的身子,朝李万明凑近了一些,这一次玉兰儿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玉兰儿与李万明能听到:
“万明师兄,这是老院子里那个师父的手艺吧,听说那是个前御厨,想吃一口他的糕点,可是要排队半年,最好还有介绍人,好多人要是没有点关系,等上一年都吃不了,你这是大手笔呢...”
“我上次就听你说,今日是樱子师妹的进阶礼,至此之后,樱子师妹也算是内门弟子,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这个做师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李万明的声音也故意压得低低的,几乎是耳语。
玉兰儿眼睛转转,似乎没明白李万明这话是什么意思,侧脸看向李万明,肉嘟嘟的小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是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见状,大上玉兰儿两岁的李万明似乎是看懂了玉兰儿的心事,连忙补充道:
“兰儿师妹与我情同手足,那兰儿师妹的好姐妹也肯定是我的好师妹呀,进阶礼这样的人生大事,我不知情也就罢了,但如今兰儿师妹己经提前告知,要是我都不来庆祝一番,岂不是显得我十分小家子气,不是?”
“哦,原来这样...”
玉兰儿本来还在奇怪李万明的出现,现在李万明这样一解释,也就解释得通了,玉兰儿琢磨着今后许樱子终于成为灵犀院中的一员,李万明又带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饭菜,等会儿再去弄点梅花酿,好酒配美味,胃里空空的玉兰儿不由得眼睛亮亮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许樱子”
这时,刘淑瑜威严的声音传入正在窃窃私语的玉兰儿与李万明的耳中,两人瞬时止住了窃窃私语,纷纷抬头,看向正跪在正殿中间的清丽背影。
“回首座大人”
许樱子仰起头,语气虔诚。
“女娲娘娘在上,愿汝以天枢为梯,登高望远,不负韶华,前程皆坦途,登高望远守皇都,许樱子,汝可否能做到?”
“天枢司灵犀院弟子许樱子,从今日起,生乃天枢司人,死为天枢司鬼,为圣上,为万民,为天枢司,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很好!”
刘淑瑜那张板正的脸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只是,鲜少看到刘淑瑜笑的众人眼中,刘淑瑜的笑起来似乎更加让人畏惧。
这时,另一位身穿枣红色的弟子托举一鎏金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古铜色只比拇指大上一些的令牌,娴熟地来到刘淑瑜身旁,双手手高高抬起,将鎏金木托盘送到刘淑瑜身前,刘淑瑜看着托盘上的铜制令牌,上面刻着:
天枢司,灵犀院,西阶侍,许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