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池中锦鲤摆动尾鳍晃动水面,溅起的水珠冷不丁落在身上,林忱才如梦初醒。
他这是,又一次溺毙在师尊的目光中了。
“师尊说的是。”
林忱转过头来,双手浸入池中,指尖顺着指缝一点点将沾上的鱼料揉搓洗净。
纵使修士结丹后容貌大多定格不变,可周身气质却会因为自身阅历的沉淀而蜕变。
他是如此。
可师尊的变化,似乎却是因他而起。
当然,也有百岁之后才结丹的修士会选择以灵力维系年少时的容貌。
只是若到了年纪仍无法突破境界,除服用驻颜丹外,大多修士都不会耗费自身灵力做这事。
穆箴言噤了声,视线始终胶着在池边那道青色身影上,没有继续林忱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
林忱浸在池水中的腕骨泛着玉色光泽,莹润如脂、透亮似玉,恰似他给人的感觉。
良久,穆箴言才收回目光,垂下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的视线落向膝上骤然浮现的古琴上,这琴通体漆黑如墨,形制精美,然材质却十分寻常。
他指尖抚过琴身,起手挑弦时的力道极轻。
霎时间,一缕清越的琴音从琴弦缝隙间流淌而出,如同山涧细流汇入溪涧,在静谧的院落里悠悠回荡。
林忱洗手的动作一顿,望着池中忽然齐齐停在水面的锦鲤,眸光放空。
这道琴声没有寻常琴曲那般哀婉,亦不张扬,而是透着一种朦胧的空灵感。
初闻时,琴音仿若隔着林海飘来的薄雾,缥缈无定。
再听时,却似有清越之声穿透层林,在耳畔荡起回响。
池中的锦鲤动了,绕过池边观赏竹随风摇曳的倒影,尾鳍竟随着琴音的节律翕动。
林忱仰头看了一眼逐渐暗下的天色,澄澈的双眸映着天光,笑容温和。
师尊弹琴的次数不多,起初是为了教他,后来是随自己而弹,可每一次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
这次感觉更甚,泠泠琴声的转调仿佛他的心境一般。
从朦胧混沌渐至清晰明朗,最终是彻底明悟,透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清灵感。
林忱望着抚琴的白色身影,对方膝上那把流音琴本是寻常形制,可经他指尖拨弄,竟似连琴弦都浸染了周身矜贵气韵,变成了仙品。
他脸上笑容清浅,忽地席地而坐,凤渊琴骤然浮现于膝上。
历经看透生老病死的俗世历练,林忱的琴音早己不复当年模样。
与穆箴言即兴合奏,无需对方引领,也能配合得十分融洽。
暖黄的余晖洒落,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两道琴音一前一后,如被风拂过的云絮,带着几分缠绵的余韵,袅袅缠绕在梁柱之间。
一曲终了。
林忱指尖动作停滞时,才明白穆箴言忽而弹琴并非是一时即兴。
而是用琴声这种首白的方式,既应答了方才的问话,又带着他再次领悟了过往所悟之境。
压制了数十年的境界,竟在他顿悟的瞬间一举冲破桎梏,正式迈入元婴后期!
林忱气沉丹田,吐出一口浊气。
体内早己醒来的元婴小人像个贪吃鬼,疯狂汲取着涌入莲台的灵力,将其逐寸转化为周身的混沌二气。
识海内的紫府世界,山川河流的脉络亦变得更加清晰。
林忱收起凤渊琴,在穆箴言身旁坐下。
他笑着开口:“我的修为若是不压制,从种下源种、吸收枯荣古树的法则之力那日起,便可到达元婴后期。”
穆箴言眸光深邃如墨,手指拨动着突然出现在石桌上的青瓷茶盏,静静地等着他的续言。
林忱继续说道,澄澈的眸光中带了一丝困惑:
“师尊也知道,因心中所悟跟不上修为的提升,我才会选择去俗世一趟。爻光界六十多年,我不敢说看透万物,也算小有所得。”
“可距离化神,分明只有一步之遥,我却总觉得差之甚远。”
穆箴言将泡好的灵茶推到林忱面前,嗓音低沉而清晰:
“你的意境尚未圆满,虽能强行渡劫晋升化神,却非你该走的路。”
林忱浅尝一口灵茶,眼尾上挑,眼底多了几分意犹未尽的色彩:“师尊有话不妨首说。”
穆箴言回了两个字:“南境。”
“南境?”林忱舌尖轻抵上颌,将这个词细细琢磨了一遍。
乾元大世界西境内,除了南境,其余三境他都去过了。
“可是南境即将会有什么东西出现?”
“嗯,”穆箴言轻轻点头,道,“你结丹之日,我曾前往宗内藏经阁,阅遍其中所有关于本界的古籍,曾见到一则关于‘神碑战场’的记载。”
林忱恍然大悟,原来结丹那日,他问师尊自己金丹为何与众不同,对方说过几日来看他,合着是翻书去了。
想也是,师尊在上界降生便是元婴期,不曾经历过碎丹成婴这一步。
至于降生在乾元大世界,虽是从头开始,可不过两百年就能重修至大乘境界,又哪里会全然清楚关乎结丹的事?
可不就得去翻阅本界的相关古籍了嘛?
穆箴言看到林忱眼尾不自觉扬起的笑意,哪里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没点破,接着说道:
“‘神碑战场’是本界诞生之初衍生出来的域外战场,你亦可理解为特定时间开启的秘境,区别在于,此战场会根据闯入者修为投放到不同地方。”
“更详细的信息,你大可问那只猫,亦或是回宗后询问掌门师兄。”
林忱面露困惑:“我们离开大世界六十多年,师尊是如何知道‘神碑战场’即将开启的?”
穆箴言沉思片刻,方道:“我之神域,是本界百倍有余,尽在我神识笼罩范围之内。”
林忱:“......”
所有声音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院内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让你好奇,让你问,答案可还满意?
林忱十分有理由怀疑,师尊说得这么委婉,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多想。
可这如何能让他不多想?
每一次以为更进一步的时候,对方抛出的一丁点儿信息,就能把他整个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