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的那几日,城西不少装病的居民前来求助,被揭穿后仍纠缠不休,更无端质疑温情等人医术。
后或知装病难瞒温情法眼,遂不知自何处寻得一方,服之可使人貌似将死,但仅止于表。
温情起初也信以为真,以此为首例怪异案例,昼夜为之诊治。
结果,一次夜深,温情实在忧心,欲察看病者病情,不巧闻得他们的谈论,方知这一切皆为骗局。
她当面揭穿,可对方却不似上次蛮横,反而继续佯装病重,卧床哀嚎。
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命不久矣的病患,温情等身为医师,若将其弃之,必有损世人对他们的信任。
他们既然想装,温情便任由他们装病,不再为他们诊治。
只不过,她遣人在营帐内看守,昼夜轮班。
终日卧而不动,她不信他们能坚持的下去。
温情这策略确实有效,没过几日,不少人都无法坚持,悻然而去,惟少数仍躺在那。
但是,离去者半月后,又去而复返,此次不再是佯装病重。
他们服那不知名药物多日,始终维持半死不活之状。
最初仅表面病重,然而时间越久,自身也逐渐虚弱,如他们佯装的那般,当真病倒了。
病状奇异,各不相同,他们又不肯将所服药物交于温情研究,甚至半字不露,致温情等无法对症施药,只得一拖再拖。
幸而至今尚无人因此身亡,只是他们的身子愈发虚弱,难保某日会真断了气。
闻此,魏无羡愤愤不平道:“他们如此行径,实属咎由自取,死不足惜,何必管他们?”
温情横他一眼,语气严肃:“虽其装病诓骗之举着实可恶,但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已任,善恶不论。既然我们选择了行医之路,就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魏无羡道:“那你可有何良策,能让他们如实交代一切?”
温情道:“我若有办法,又何须带你们回来?我吃饱了撑的。”
魏无羡道:“你们在栎阳已有些时日,应当知晓此家徽乃是常氏所有,为何不去找他们问个明白?也许他们知道些内情。”
温情不禁眉头紧蹙,垂首不语,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心情愈发沉重。
温宁见状,代姐姐答道:“去了的,被打回来了。”
得知此事因与常氏有关,他们又怎会不去讨个说法,谁知常氏不仅蛮横无理,还出手伤人,甚至直接将他们中的一位医师乱棍打死。
伤人已是大错,更遑论致人死命,他们前去讨要公道,却被常家家主常萍一句“区区温狗,也敢来此撒野”逐出。
身份是他们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便他们已投身云梦江氏,也难以摆脱。
如今他们四处行医,济世救人时,都是刻意隐瞒身份的,可终究还是暴露了。
魏无羡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岂有此理!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知道你们已是云梦江氏子弟?说实话,你们就不该离开云梦,这样江叔叔他们还能护你们周全。”
温情抬眼望了他一眼,轻叹一声,道:“以我们的身份,即便投身云梦江氏,也无法摆脱温姓。只要我们一日不死,仙门百家对岐山温氏的仇恨就不会消除,若我们继续留在云梦,恐怕只会给江氏带来麻烦。”
魏无羡心中一震,怪不得不见温情等人身着江家校服,连清心铃也不见踪影,原来是不想给江家添麻烦,这才带人离去。
他原以为,他们真的是想四处游历,济世救人,才选择离开。
如今想来,他们也是担心自已此去会遭遇不测,所以才将那些老弱妇孺留下,只带了些年轻力壮的族人离开。
如此一来,即便身份暴露,逃跑时也能迅速一些,不至于成为累赘。
温情紧握着手中茶盏,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要查清究竟服用了何种药物,致使城西居民身患怪病。”
魏无羡沉默不语,手指有规律地轻敲桌面,仔细思索着今日一路走来所观察到的情况,总觉得自已似乎遗漏了某些重要细节。
营帐内鸦雀无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无人敢打扰魏无羡的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旁的烛火轻轻晃动,一阵凉风吹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营帐门口。
温苑小小的身躯推开帐帘,手中还紧紧抓着一只竹蜻蜓。
他见众人都注视着自已,突然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地说道:“情姑姑,宁叔叔,外面……外面要下雨,收衣服。”
未等温情起身,蓝忘机已率先走上前,将温苑抱了起来,动作熟练得仿佛他就是孩子的生父。
“下雨?刚刚还是晴天,怎么会……”魏无羡正疑惑为何天气突变,直至他掀开帐帘,向外望了一眼,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蓝湛!快来。”
蓝忘机闻声而至,看着营帐外的情形,不禁眉头紧蹙。
入夜天黑本是正常之事,然而营帐外却是漆黑一片,异常阴森恐怖,即便点燃了火堆,也难以照亮四周。
靠近城西的营地,还隐约可见一层层的黑雾。
望着那层层黑雾,魏无羡突然想起了自已究竟遗忘了什么。
他与蓝忘机初至栎阳城西,便觉城西一带不对劲,穿过林子抵达城北,方知城西天色阴沉至极。
那时,他一心只想查明城西究竟发生何事,并未对那层黑雾过多关注,只当是城西天气不佳。
毕竟同一座城,出现截然不同的两种天气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如今仔细思索,方觉其中大有蹊跷。
魏无羡转身看向温情,沉声道:“温情,除了我们,以及城西的居民外,是否还有外人从城西前往其他城池?”
温情点头应道:“有,不久前有一支从城西来的商队,还有几名前来夜猎的散修。”
魏无羡接着问道:“他们可在城西停留?离开后可有染病?”
温情答道:“商队未曾停留,几名散修在城西住了一段时间。离开城西时,商队的那几人有轻微症状,稍作休息便已痊愈,那几名散修却并未染病。”
魏无羡道:“其他染病之人,是否皆是久居城西的百姓?而城西那些往来其他城池做生意的百姓则染病较轻?”
温情仔细回想一番,道:“确实如此。”
魏无羡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来栎阳时,城西的天气如何?是晴空万里,还是乌云密布?”
这一点温情倒是未曾留意,在她的记忆中,城西一带似乎一直是阴云密布的天气。
一旁的温宁此时怯怯举手,结巴着回答道:“我们刚,刚来的时候是晴天,第一次拆,拆穿百姓装病后不久,天就阴下来了。”
魏无羡轻笑一声,道:“果然如此,我们把一切都想得过于复杂了,罪魁祸首,便是城西的那层黑雾,而不是那所谓的不知名药方。”
温情眉头紧皱,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那雾中下了毒?”
无论是魏无羡与蓝忘机,亦或其他散修,乃至温情等人,路过城西或久居城西,皆无任何不适之感。
而染病者,即便症状轻微,也皆为途经城西或久居城西的平民百姓。
由此可见,这黑雾仅针对平民百姓,对修仙者无害,且难以被修仙者察觉。
魏无羡面朝城西一带,忽地蹲下身来。
“魏婴!”
不等蓝忘机阻止,他已拔剑划破手掌,指尖沾血,于地面画出大片血色符文,随即一掌劈向地面。
一道无形而强大的灵压瞬间将那逐渐逼近城中心的黑雾驱散,月光也终于照进了城西,让城西恢复了些许生气。
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仅处理了表面而已。
若要拯救患病的平民百姓,还需从根源查起。而这一切,大抵与栎阳常氏有关联。
魏无羡收手,走回蓝忘机身旁,道:“是毒还是其他,尚不得知。蓝湛,我们有必要去会会这常氏了。”
蓝忘机皱着眉凝视他渗血的手掌,赶忙取出一方洁白帕子,欲为其包扎止血,语气却不显着急之态,“有何打算?”
魏无羡推开蓝忘机递来的帕子,随意甩了甩手掌的血,满不在乎道:“闲来无事,去作个客,他们岂能拒客于门外。”
“诶!痛痛痛!”魏无羡方才还在嬉皮笑脸,下一刻掌心上便传来刺骨的疼痛,让他扭曲了脸。
温情粗鲁地抓着他的手,接过温宁早已洗净的帕子,为他清理伤口的污渍,又撒了药,简单包扎了一下方罢休。
她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道痛,画符非得用血,不知与我们商议过后再行动吗?我乃行医之人,岂会没有朱砂,痛死你也是自作自受。”
魏无羡自知理亏,不敢出声,只得低头垂首,默默听着温情的斥责。
不过,以他的个性,恐怕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