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所配置的药效果极佳,未及半月,魏无羡与蓝忘机身上的伤势便已痊愈,甚至连一丝戒鞭痕都看不到。
青蘅君本要求他们抄录十遍家规,可念及他们受罚之苦,他便心有不忍,免去对他们的责罚。
为免青蘅君为难,魏无羡耍了个小聪明,抄了十遍“家规”二字呈交上去。
当时青蘅君只说抄家规,并未具体指明抄何种家规,单就“家规”二字,亦属家规。
然而,那刻有三千多条家规的规训石,却也因他的这番取巧之举,又多添了一条:
云深不知处内,受罚抄家规者,不得投机取巧,仅抄“家规”二字。
魏无羡对此不以为意,“你瞧瞧你这叔父,我这分明是在为蓝宗主解围,他居然还给我禁了。”
蓝忘机提着菜篮子,领着温苑,在庭院给兔子喂食,“叔父也是为防他人仿效。”
魏无羡道:“谁会仿效?谁有我这般胆量?不如与我说说,让我去会会他。”
蓝忘机轻叹了一口气,道:“胡闹。”
魏无羡从菜篮子里挑了根草叼在嘴里,双臂枕于脑后,仰躺在草地上,“我就是喜欢胡闹,你又能拿我怎样?”
蓝忘机并未理睬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手中拿着白菜叶子,被一群雪白毛球淹没其中的温苑。
温苑想要呼喊求救,可四周的兔子却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攀爬,令他根本无暇呼救。
魏无羡侧过头去,见蓝忘机心事重重,问道:“蓝湛,你在想什么呢?阿苑要被兔子生吞活剥了。”
蓝忘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将温苑捞起,抱在怀中。
他又为温苑取来一根萝卜让他拿着喂兔子。
这次有他抱着温苑,兔子们安分了许多,只是环绕在他身旁,极少有往他身上攀爬的。
许久,蓝忘机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魏婴,我想……”
话未说完,魏无羡便直接截断他的话,“不必过问我的意见,想做什么,大可去做,我何曾阻拦过你。”
蓝忘机嘴巴微张,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笑一声,道:“今夜,有劳你为阿苑洗漱。”
魏无羡稍作停顿,道:“那晚上,你可还回来?”
蓝忘机道:“不知。”
魏无羡的嘴唇紧闭成一线,沉默无言,目光却落在蓝忘机怀中玩得正欢的温苑身上。
蓝忘机所思所想,大抵是与温苑相关。
如今温苑在云深不知处,仅于静室和养兔子的庭院活动,先前虽有蓝曦臣带着他,却也未曾涉足其他地方。
但见到温苑的门生,常会询问他的姓名,就连宗门长老,也会前来探询。
毕竟,云深不知处多数人都将温苑视作魏无羡和蓝忘机的孩子,如今蓝忘机已回归宗门,理当让他们的孩子入族谱才是。
可是,此事青蘅君与蓝启仁一再拖延,每每问起,皆会以各种缘由推脱。
他们也曾考虑过温苑的去留,他终究是岐山温氏的后裔,他们无法确保温情是否会来接他走。
贸然决定他的将来,属实不妥。
而且,蓝忘机也从未主动找过他们谈论此事,他们也不能不顾蓝忘机的意愿,擅自作主。
不过,蓝忘机此刻已有盘算,温情既然将温苑全权托付于他,那便是做好了让他改名换姓的准备。
前世他将温苑带回,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要将他纳入族谱,改姓为蓝,今生他又怎能让他继续姓温,日后还要因这姓氏而遭受凌辱。
当夜,蓝忘机便孤身一人前往寒室,与青蘅君商议温苑之事。
青蘅君恰巧也在思虑温苑的去留问题,见他前来,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忘机,阿苑在云深不知处已居住多日,温情他们可有提及何时来接他回去?”
蓝忘机答道:“温姑娘已将他交托于我,不会再接他回去。”
青蘅君微微点头,意料之中,继而又问:“既是如此,你有何打算?是收阿苑为徒,还是让他如无羡一般,成为外门弟子?”
蓝忘机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道:“收为姑苏蓝氏亲眷子弟,改姓为蓝,记于我名下。”
闻此,青蘅君忽地站起身来,眉头紧蹙,神情肃穆,毫不迟疑地说道:“不可!”
蓝忘机道:“父亲,我……”
他刚要解释,青蘅君便抬手止住了他,“我说了,不可!你若真心怜惜这孩子,大可让他拜入我蓝氏门下,或者将他收为你门下弟子,其他的你休想。我姑苏蓝氏族谱,岂能因你一时善念,便随意增人,你即便是任性,也需有个限度!”
蓝忘机紧抿双唇,并未再与父亲争执。
前世他能让温苑成为姑苏蓝氏亲眷子弟,今生他亦可以,只是方式稍显不孝罢了。
青蘅君一挥衣袖,转身背对着他,语气中隐约带着怒意,“你回去吧,此事不必再提,温苑的去留,你也无需再管,为父自有安排。”
蓝忘机未曾多留,行过一礼后,便转身离去。
无论青蘅君有何打算,他都不会放弃让温苑改名换姓,成为真正的蓝家人。
眼下青蘅君定然不会松口,他唯有另想他法,迫使父亲答应他的请求。
离开寒室后,蓝忘机便径直朝龙胆小筑而去,途中遇到蓝曦臣,他也未做丝毫停留。
蓝曦臣见他行色匆匆,心中多少能猜出他的意图,忙出声提醒:“忘机,且慢,何不另想他法,你这身体,勉强不得。”
蓝忘机闻声驻足,背对蓝曦臣,沉声道:“我心中有数,兄长无需阻拦。”
蓝曦臣走上前,道:“我知你心中有数,只是如此行事,父亲当真会应允?”
蓝忘机沉默片刻,道:“不知,但叔父会。”
蓝曦臣微微一怔,迟疑道:“莫非,你前世也将阿苑带回来了?”
蓝忘机微微颔首。
见此,蓝曦臣无奈叹息,道:“罢了,可有需要我相助之处?”
蓝忘机摇头,“无需。”
蓝曦臣道:“去吧,莫要太过逞强。”
蓝忘机抬脚离开,向龙胆小筑赶去。
此事蓝曦臣并未声张,直至次日卯时,他前往龙胆小筑,才惊觉蓝忘机竟在那跪了一宿。
他原以为,蓝忘机前往龙胆小筑,只是将自已关在其中,如此便可使青蘅君看在母亲的情分上,应允他那荒唐的请求。
岂料,他所想的逼迫父亲的法子,竟是在母亲灵位前长跪不起。
见他如此,蓝曦臣实不忍心,深知此时唤他起身他绝不会听从,便即刻赶往蓝启仁处。
蓝忘机曾言,无法确定青蘅君是否会因此心软,但蓝启仁定然会,想来前世他亦是如此迫使蓝启仁让步的。
既然蓝启仁是关键所在,那便先将此事告知于他,若有效,蓝启仁自会去劝说青蘅君。
蓝启仁得知此事后,亦是马不停蹄地赶往龙胆小筑查探究竟,见蓝忘机果真跪了一宿,心中不禁一震。
问及缘由,蓝忘机却缄默不语,使得蓝启仁心急如焚,竟全然未注意到青蘅夫人灵位旁多出的两块灵牌。
蓝忘机方伤愈不久,岂能受此长跪之苦。
蓝启仁着实不忍,欲将其扶起,怎奈他异常执拗,若青蘅君不允其所求,他便不起身。
无奈之下,蓝启仁只得将此事如实禀报青蘅君,苦口婆心地劝其应允。
然而,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蓝忘机能如此执拗,青蘅君身为他的父亲,只会更为执拗。
任凭蓝启仁如何劝解,将其中利害关系阐述得明明白白,却也无法换来青蘅君的一丝心软。
仿佛是铁了心要和小儿子对着干,不让温苑改名换姓成为蓝家人。
蓝忘机在龙胆小筑跪了一天一夜,青蘅君仍未松口,甚至未曾去看他一眼。
一日不见蓝忘机归来,魏无羡心中自是焦急万分,温苑也对他蓝爹爹的状况忧心忡忡。
蓝曦臣唯恐蓝忘机跪出什么问题来,遂将此事告知了魏无羡,期望他能去将蓝忘机劝回,至于温苑之事,总有其他法子。
可魏无羡闻此,却并未前往小筑,而是抱着温苑去了祠堂。
既然蓝忘机一人无法令青蘅君松口,那便加上他和温苑,想必总能令其有所动容。
蓝曦臣不禁摇头叹息,他本该料到的,魏无羡和蓝忘机能走到一起,这性子想必也是相差无几。
他正欲将此事禀报青蘅君,转身却瞥见青蘅君已然立于自已身后不远处。
见此情形,蓝曦臣赶忙退至一旁,立于父亲身侧。
祠堂外,一大一小已然在青蘅君眼皮子下跪了足有一盏茶的时辰。
温苑紧挨着魏无羡跪着,满脸疑惑,轻声问道:“阿娘,为何要跪着?阿苑腿疼。爹爹呢?”
魏无羡轻抚他的头顶,道:“为帮你爹,我们多跪一炷香,你爹便少跪一炷香,阿苑可不能偷懒,疼也要忍着。”
温苑虽不明就里,但听闻是为了蓝忘机,即刻挺直腰板,跪地端正,“阿苑不疼,跪好了,不偷懒。”
不远处目睹这一切的青蘅君,终是叹息一声,对身旁蓝曦臣轻声道:“你带他们去寒室,我去寻忘机,稍后就来。”
蓝曦臣微微躬身,应道:“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