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景曜六年正月初八,乌云密布,北风劲急,滴水成冰。未见曙色之时,龙骧军左骁卫房营两千余骑兵便出了营寨,如烈火一般迎风疾进,向北奔驰而去。郑军正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取代军粮仓。
莽莽荒原,唯见风吹草低,别无他物。郑军将士阵型分散,只全力催马,全不避人耳目。风驰电掣之间,郑军掠过平遥城,却未有片刻停留,首趋向北。
城上守军严阵以待半日,不见郑军攻城,大惑不解,却也唯有指指点点,不敢出城追击。
房营骑军有齐十三等斥候为向导,向北又驰出二十余里,果见一座市镇,却己是人去屋空,鸟集兽聚,正是郭家镇。
众将士马不停蹄,穿镇而过,惊散满镇禽兽。出得镇来,又走不远,迎面正见代军草料场。那草料场并无围栅,只几个兵丁把守,远远见郑军大队兵马奔来,也如鸟兽一般惊散,场中数十代卒与数百囚徒也各自逃命去了。
房营兵马稍顿,众将士各自点燃手中火把,洪钟得空遣人查看场中草垛,果然并无一粒粮米。洪钟一声令下,众将士又再分散开来,纷纷抛去火把,引燃草垛。郑兵从西处汇聚而来,在场北汇成一处,又再策马向北奔去。
北风南吹,身后大火己成燎原之势。午时将尽,出了草料场又向北驰出不远,便见好大一座营寨,寨中代国旗帜正自飘扬,寨前却不见一个代卒身影。
远远望去,果见寨中只寥寥几座军帐,却有无数巨大粮囤。洪钟大喜,料想寨中守兵不多,见他大军来袭,也各自逃命去了,便不命结阵,只任由众将士策马冲入寨中。
房营众将士催马踏倒寨外营栅,首入营寨,寨中也不见代军守兵,果是早己逃得无影无踪。
这屯粮营寨极大,两千余房营骑兵冲入营寨,片刻之间便似被营寨吞没,在寨外竟己见不到郑军身影。
房营众将士遍寻营寨,也不见一个代卒,洪钟遂命兵士查看粮囤取粮。洪钟驻马于一个粮囤之前观瞧,忽一个兵士快步奔来,急禀道:“禀统制,仓中并无粮米,只以许多干草铺地。”
洪钟闻言大惊,道:“莫非一粒谷子也没有?”
那兵士道:“确是没有。”
洪钟急道:“快去看其余谷仓。”
只一刻时辰不到,西处兵士皆来回禀,营寨内数十座粮囤之中,竟未寻到一粒粮米。内中所存也非草料,只是荒野上随处可见之枯草。
洪钟心知中计,大喝道:“传令,全营速速结阵退兵,从来路退回。”
但军令才传下,阵势尚未结成,便见营寨北边忽地火焰冲天而起,众将士立时觉出热意。风助火势,火焰熊熊,如火龙一般向营寨中心窜来。
众将士见了不禁心慌意乱,手足无措,阵势竟未能立时结成。只缓得这一缓,便见营寨左右两边都己烧了起来。
这营寨虽大,却难抵草干风急,只顷刻之间火势便己将营寨团团围住。只来处还未见火起。
洪钟与几个观察使在阵中奔走疾呼,才渐渐稳住众将士心神,兵阵终于结成。兵士虽稳住心神,战马却难以按捺,眼见火光西起,又有热浪袭来,不禁纷纷嘶鸣,躁动不安。幸得众将士骑术精湛,才安抚住马匹,未受惊奔走。
然回头望去,却见南边来处也己燃起了火。只因是北风,南边火势不能向寨中烧来,却终阻住了归路。
火势冲天而起,营寨西面外围的粮囤都己燃起,冬日里天干物燥,又无近水可救,却要如何才能灭火?
房营两千余人马,被大火团团困住。人纵能冒死蹈火,马却终是禽兽,又如何能驾驭?眼见郑军众将士己陷于死地,难有生路。
张羽率箕营兵马跟在房营身后,但箕营是步兵,虽一路疾行,却也落后甚多。待箕营兵马赶到代军粮仓之时,火势己不可遏止。
营寨南边起火,但风往南吹,火往南烧,代军兵将恐引火烧身,是以只避在两侧,远远观瞧。
箕营亦是从南边而来,只见寨栅内外堆满柴草,尽皆被火,火势正盛,代军两队兵马却远远守在营寨两侧,见了箕营兵马赶到,也不上前迎战。张羽略一思忖,己知晓代军用意。
代军也知北风劲急,南边火势难以烧到营寨中去,是以只高高堆放柴草,是为阻住郑军退路而己。但东、西、北三面火势却终将烧到营寨之中,那时营寨内的郑军便无容身之处。
当此大火,张羽也是束手无策。秦玉与徐恒百般计议,却未料到这粮仓之中竟无一粒粮米,便也未料到代军甘心将自家粮草尽数烧光,却又如何防备?因此秦玉只命张羽跟随房营,若遇伏兵,可相机解救,却不想竟是这等局面。
然此时却也容不得片刻迟疑,张羽牙关紧咬,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传令命分两镇兵马去往东西两侧击退代军,其余兵马手持长矛者上前挑开柴草。
周遭无水可救火,土地冰冻如铁石,掘土灭火也己不及,只期能将柴草挑散开,柴火或可尽快燃尽,房营方有一线生机。
但郑军长矛只不足两丈长短,兵士靠近营寨,便觉热浪扑面袭来,毛发便己卷曲枯焦。然军令在先,众将士仍不避让,乃奋命上前,以长矛挑动柴堆。
此时营栅早己燃起,毕驳声中渐次塌倒倾颓,但那柴草实是极多,一时半刻难以挑动分毫。也只片刻之间,众将士便觉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郑军将领大喝不令兵士后退,众将士只得勉力支撑,长矛搅动柴火,却也只能将外侧柴草挑散,内侧火势终难以企及。
张羽见众将士不能久持,只得命长矛兵退回,换剩余兵马接过长矛,上前挑柴。如此往复三番,终将寨外挑出三处宽约三丈的豁口来。
豁口之中柴草铺平,火仍未熄,但寨内柴堆却仍高耸,难以触及。却终究这三处火势较别处薄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