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城
城门紧闭,百姓不得进出,到处都是发烧的患者,咳嗽声此起彼伏。
有的人家,已经在门前挂上了白灯笼。
镇南王拖着病体坐在中堂,看着左右两边蔫儿了吧唧的将军们。
“你说他们又买了许多粮草?按理说,他们不可能有钱了啊。”
“末将不知,已经两天了,他们一直在往营地里运粮草。”
“他们还买了被褥,还有许多草药。”
“是什么药?”
“艾草,对了,他们还买了酒!”
“买酒?这都快病死了,买酒做什么?君泽是不是急疯了?打算鱼死网破?”
其中一个将领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人家鱼死网破,奋力一搏,还能搏个好名声。”
“咱们呢?鱼也快死光了,网也快破了,就算这场仗打赢了,咱们能捞到什么好处?”
“京都的那位,就是在利用咱们,眼下都已经这种局面了,还有什么好打的?不如比谁先死得了!”
说完,拍了一下座椅扶手,愤愤离去。
另一名将军闻言,长长叹了口气。
“说好的,不给他军饷,不给他粮草,可如今呢,一车一车的往他们营地里送,我觉得,咱们一定是被耍了!”
“对!我觉得也是!王爷,不如咱降了吧,再打下去,人也死光了,脸也丢完了,咱就成了瘸子掉粪坑,又臭又没用!”
“是啊……百姓们都熬不住了,这场仗无论输赢,这个城都要变成空城了,没有意义啊……”
一个个,说完都走了,只剩镇南王一个,安静的坐在主位,看着夕阳落下。
他当初为什么就迷了心窍,答应和他合作?
他明明说他可以拿下皇位,届时便可以召他回到京都。
可他为什么失败了呢?
他有那么多助力,在信里说的信誓旦旦。
可如今,为什么突然失去了联系?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快要被他亲哥哥给困死在城里了。
哼!君家的人,根本就靠不住!
早上,第一缕阳光升起,士兵就站在镇南王卧室门口开始喊。
“启禀王爷,不好了,厉王和太子兵临城下了!”
房间里的人沉默了许久,才慵懒出声:“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慢悠悠的穿上鞋子,又穿上了当年他被封为镇南王时,皇上给他发的华服。
皇上曾承诺,只要他好好守在南海,他的姐姐就能稳坐后位。
等边关安定,等后宫安定,等天下安定,他就可以回去了。
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迟迟没等到召他回去的圣旨。
等来的只有京都城内一次又一次的骚乱。
今天这个皇子死了,明天那个妃子薨了。
他提心吊胆,担心自已的姐姐出事,可最后,还是出事了。
说是病死的,呵呵……谁信?
他以为皇上会召他回去吊唁自已的姐姐,可皇上没有。
在他打算自主回京的时候,皇上却送来了安抚诏书。
那一刻,他知道,他要永远流放南海了,皇上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他回去。
这种地方,潮湿闷热,到处充斥着海水的味道,他烦透了这里。
可他为了朝廷,为了姐姐,坚守了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依旧是回京无望。
他只是想回家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提起衣摆走出门,一群家臣已经身穿盔甲,手拿银枪侯在院子里,整装待发。
看他没穿盔甲,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王爷!您怎么……”
镇南王随意的将手抄进宽大的袖子里,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
“你们说的没错,这场仗,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这个城就该空了……”
他说着,慢悠悠的朝前走,上了城门。
居高临下,看着君泽,满脸笑意。
“君泽……好久不见……”
君泽抬头望着他,同样回以微笑:“好久不见,您看着憔悴不少。”
他嗤笑一声:“大限将至,何止是憔悴。”
“我看你的士兵精神抖擞,可是有了抵抗瘟疫的办法?”
君泽大方回应:“没错,若你能主动下来投降,这抵抗瘟疫的方子,我可以送你。”
镇南王闻言,再次笑了:“呵呵呵……真好,这一点君弘就不如你,他没有你仁慈。
可是,过于仁慈会被欺负的,会吃亏的,希望今后,这个毛病你能改一改。”
“多谢教诲,泽铭记于心。”
镇南王满意的点头,又看向君梓尧。
“梓尧啊……舅公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舅公请讲。”
“我想让你带我回京都,我想见你祖母,我想回家,我想……唉……算了,只要能回去就好。”
君梓尧看他状态有点儿不对,但还是应了:“好!只要你能降,我答应你!”
“好,好,好……”
他笑着说了三声好,缓缓转过身,可下一刻,他突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只一刹那,便听到咚的一声巨响,血花四溅。
无论是城墙上的人,还是城墙下的人,全都震惊当场。
“王爷!!!”
“舅公!!!”
君泽和君梓尧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跑到镇南王跟前。
君梓尧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不该有的慌张和酸楚。
对着镇南王大声问:“为什么?刚刚不是说要回京都吗?”
君泽蹲下,叹息一声,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
“他大概说的是,让你带着他的骨灰回京都吧。”
“他被定了谋反的罪,回京都也是死路一条。”
余光瞥见他的衣襟,看到他怀里揣着一封信。
拿出来看了看,是写给他的。
君泽亲启:
老夫守关二十余年,从未做过有负百姓,有负国家之事。
君泽仁德,老夫在此大胆邀功,望泽念此二十余年的安守本分,换老夫家人平安。
老夫有罪,但百姓和将士无辜,望泽勿将老夫之罪,迁怒于百姓和将士,给他们一条活路。
若有抵抗疫病之法,切勿忘记城中百姓,和老夫麾下士兵。
他们镇守南海关多年,也曾多次为国而战,不能因老夫一已之私,抹去他们所有人的功劳。
老夫在此,拜谢……
君泽看着这封信,眼眶微热。
看着那些曾经跟随镇南王的人,脸上满是哀伤,长长叹了口气。
又看向脚边的尸体,沉声吐出两个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