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宇握着那瓶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夜风吹进车窗,带着寒意,他却觉得浑身燥热。小涛蜷缩在副驾驶座上:“宏宇,你不能听他们的?”
“你觉得我还有选择吗?”
“有,你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就算宽大处理,我这辈子也出不来了,我不想死在里面。”
他发动车子往回开。
仪表盘的光映着他扭曲的脸,沙驰沙哑的声音和林婉枝阴冷的威胁在脑子里反复拉锯。
“停车!”小涛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去哪儿?”
赵宏宇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盯着前方漆黑的路面,喉咙里发出干涩的笑:“去给沙驰送‘药’。”
“你疯了!”
小涛抢过他手里的药瓶,狠狠扔到后座,“那是毒药!你会坐牢的!”
“坐牢?”
赵宏宇转过头,眼里布满血丝,“我帮沙驰做了多少脏事,你以为邵云山查不出来?林婉枝手里还有录音笔,我现在就是个死人!”
他突然抓住小涛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只有沙驰死了,所有事才能断干净!”
小涛完全愣住了。
她不知道好好的日子,为什么过成这样。
她无可奈何地哭了。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了十分钟,赵宏宇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从后座捡起药瓶,塞进风衣口袋,临走前冷冷地对小涛说:“在车里等我……”
他没说完,摔上车门冲进住院部。
沙驰的病房外守着两个警察,见是赵宏宇:“赵书记,你怎么这么晚……”
“我是来问他几句话。”
赵宏宇拿出官腔,推开房门。
沙驰半靠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看见他进来,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警惕:“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您。”
赵宏宇走到床头柜前,拿起玻璃水杯,他背对着沙驰,手指颤抖着拧开药瓶,白色粉末簌簌落进水杯。
“你喝水。”
沙驰笑了,“是她让你来杀我的吧?”
赵宏宇愣住了。
“她一定威胁你了,是不是?”
他沉默也代表默认。
沙驰叹口气,“这么多年,我费神费力地培养你到这个位置,你不知道感恩,终究是还是负了我。”
“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我什么都给警方撂了,就是没有供出你,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在保护你吗?可你这样对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宏宇咬牙,“沙叔是我对不起你。”
沙驰叹口气,不再说话。
赵宏宇看向他,“沙叔,接下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沙驰想了想说“我不想坐牢,我想在这里养好伤,你帮我离开这里。”
“在此期间,我要配合警方把林婉枝他们一网打尽。一来是对他们背叛我的惩罚,二来他们灭了,我们两个才会安全。”
赵宏宇点头,“沙叔,我都听你的。”
沙驰说“你走吧,以后没有我的召唤,尽量不要到我这来。”
“好,那我走了。”
赵宏宇起身离开了。
回到车里。
小涛用失望的眼神看他“你把他杀了?”
赵宏宇摇摇头。
“那……”
“我们先回家去。”
赵宏宇发动车子往家开,车厢里只有引擎的轰鸣和小涛压抑的呼吸。
回到了家里。
赵宏宇开始喝酒。
“宏宇不要这样,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上来抢夺他的酒瓶。
“不要管我,你不让我喝酒,我还能干什么?”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跟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
赵宏宇靠在玄关鞋柜上嘿嘿笑,“我比他们更蠢!以为抱上沙驰的大腿就能平步青云,结果呢?林婉枝拿录音笔指着我脑袋,沙驰……”
他突然蹲下来,像个孩子似的抱头痛哭,“我不想死在牢里啊小涛!我才西十岁……”
小涛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肩膀,心一点点沉下去。
结婚这么多年,她只看到了步步高升的风光无限,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如此狼狈又可悲。
她递过纸巾,声音发颤:“宏宇,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总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也不是办法。”
赵宏宇抹了把脸,眼神突然变得狠戾:“我们逃走。”
“往哪里逃?”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从酒柜最底层拖出个行李箱,“我早就托人办了假护照,还有沙驰以前给我的‘钱’,够我们去国外过一辈子了。”
“出国?”
小涛后退一步,眼里满是震惊,“你让我离开爸妈?离开这个家?每天提心吊胆怕被遣返?这种日子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至少能活着!”
“你想想看,沙驰要是供出我,邵云山能放过我们?林婉枝那群人要是没被抓住,会不会也指正我?”
“只有出国,我们才能彻底干净!”
“我不跟你走!”
小涛眼泪决堤而出,“我爸昨天还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吃饭,我妈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好……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说?说我男人是个贪官,要带我亡命天涯?”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看着小涛决绝的眼神,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沙发上。
“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喃喃自语,抓起桌上的酒瓶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进皱纹里,“沙驰让我帮他跑路,林婉枝让我杀他灭口,邵云山等着抓我归案……我这条命,从拿钱买官那天起,就不是自己的了。”
世间太安静。
客厅里只有赵宏宇压抑的呜咽。小涛看着他蜷缩在沙发上的背影,突然想起刚结婚时,他还只是个普通科员,会骑着自行车带她去看电影,说以后要靠自己的本事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那个男人被名利和欲望啃噬得只剩下一副空壳,而她站在这滩烂泥里,连转身离开的力气都没有。
墙上的挂钟敲了五下,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照亮了茶几上未喝完的酒和散落的玻璃碴。
赵宏宇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小涛轻轻捡起地上的衬衫,叠好放回衣柜,每一个动作都慢得像在耗尽最后的力气。
她知道,这个家从赵宏宇收下沙驰第一笔钱时就己经死了,只是她今天才终于承认——有些路一旦走错,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而她站在岔路口,看着丈夫奔向黑暗的逃亡之路,第一次发现,原来绝望比死亡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