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悦推开奶奶房门时,林秀兰正对着窗台上的老照片发呆。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斑白的鬓角,那是张沿水村老槐树下的合影,年轻的林秀兰笑得很灿烂,两边一个是沙驰,一个是赵志才。
回忆是美好的,也是痛苦的。
有时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时糊涂也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清醒过来的林秀兰,整天活在过去的痛苦中。
“奶奶。”
萧悦轻轻伏在她膝盖上。
林秀兰的手顿了顿,才慢慢落在她发顶,一下下顺着发丝捋。
“悦悦长大了,”老人的声音像晒过的棉絮,软和里透着点沙哑,“跟你爸小时候一个样,爱往人膝盖上蹭。”
她还在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一滴眼泪砸在萧悦手背上。
“奶奶,”萧悦握住她颤抖的手,“您要是心里苦,就跟我说说话。”
“苦?”林秀兰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叶,嘴角牵出个淡得像烟的笑,“都过了一辈子了,苦甜早搅和在一块儿了。”
她抓住萧悦的手,“悦悦,你们去看过他了吗?”
萧悦点头,“他在医院养伤呢,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身子虚。”
林秀兰盯着孙女的眼睛看了许久,喃喃地说:“悦悦,我想去医院看看他。”
“好,奶奶,我陪你去。”
萧悦搀扶着奶奶慢慢往外走。
沙驰的病房里弥漫着药水味,他靠在床头,白发乱得像团草,见林秀兰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你怎么来了?”
林秀兰没说话,走到床边盯着他脸上的老年斑。“听说你把事都交代了。”
“嗯,”沙驰扯了扯嘴角,“欠沿水村的,欠你的……总算能清了。”他咳了几声,胸口剧烈起伏,“我这辈子……就没做过几件对事,除了……”
“别说了。”
林秀兰打断他,因为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不想听他说他爱过她,即使她知道他对她的爱是真的,但自从他选择了背叛,她就再也不接受这样的爱。
哪怕是今天她来看他,也不是因为旧爱,只不过是和过去有个告别。
在她心里,她是永远也无法原谅当年他害死赵志才的,永远也不会。
“你要是进了监狱……我每个月都来看你。”
沙驰抬头看她,眼里蒙着层水汽。
他看向一首站在门边的萧悦,嘴唇哆嗦着:“这是悦悦……”
林秀兰看出了他的期盼,就对萧悦说:“悦悦,喊爷爷。”
“爷……爷爷。”
“哎!”
沙驰答应着,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秀兰别过脸去,肩膀微微颤抖,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极了那年老槐树下的模样,只是岁月在中间凿了道深沟,如今才终于用眼泪填了个浅坑。
她想当初如果不发生那些事,如今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该是多么美好……
孟老混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胸口还隐隐地痛,但他知道怎么回事,努力忍忍着,不发出一声呻吟,只不过这样子引起了老婆子的不满。
“我说你也真是怪了,整天窝在炕头上趴着。红梅让你管村里的事,你说多久你不去村委会了。”
老婆子对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极为不满,“就算你懒得工作,你去街上转转也可以啊。要不就去地里转转,总比整天窝在炕头上好吧。”
孟老混疲惫地叹口气,“我也不想去,我就想在家里待着。”
“好,你待着吧,我出去待会,我真受不了你了。”老婆子说完就往外走。
孟老混忽然感觉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喷出来,老婆子回头,咋咋呼呼地喊:“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
孟老混大口地喘息着,勉强地笑着,“老婆子,不要怕,我没事……”
“这都吐血了,还说没事……”老婆子吓得哭了,抹把眼泪,反应过来,立刻往外跑,“老头子,你等我去喊人,咱去医院。”
现在种地己经混不了温饱了,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去外面打工了,也包括孟老混的儿女,老婆子跑到了街上也没了方向。因为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人送孟老混去医院,在街上转了一圈,才向村委会跑去。
“老西啊,不好了。”老婆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村委会,看到刘老西有些喘不上气。
“怎么了,老嫂子,你别急。”
“你哥吐血了……你快找人送医院吧。”
“啊,怎么会这样。”刘老西听了也有些懵,须臾反应过来,立刻跑出去找村委会的人去开车,赶往孟老混家。
一行人来到孟老混家里时,孟老混又吐过了一次,地上、炕沿上染满了鲜血。
“亲家,你没事吧,车在外边,我们快去医院。”刘老西看见孟老混的样子也是急了,老婆子更是带着哭腔。
孟老混勉强地对刘老西笑笑,“亲家,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不去医院。”
刘老西心急地说:“你都吐了这么多血,怎么还说没事呢?人身体里有多少血?你就别逞强了,咱赶紧去医院。”
老婆子也心疼地抱着他央告:“老头子,你就听话去医院吧,你要有事我怎么活?”
大家好说歹说,总算把孟老混弄到了汽车上,刘老西也坐上车跟着去了医院。
一行人赶到医院,七手八脚地把孟老混送进了急诊室。
“医生,快来看看,他吐了好多血。”刘老西进门就急着喊。
值班的医生急忙上前检查孟老混的身体。
“病人有什么基础病没有?”
“病人今天吃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吗?”
“病人吐血之前有什么反常没有?”
老婆子面对医生的问话,一问三不知,结结巴巴地说:“他有什么基础病……平常有点血压高……有什么反常,就是不爱出门了,吃什么了……早上就喝一碗白粥……”
医生对身边的医生说:“给病人抽血,做CT……”
“医生,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孟老混在病床上喘息着说,“我是肺癌晚期,医院有我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