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鸢门。
玄铁铸就的高墙如同擎天之柱,耸入云霄,嵌于天地之间。
天穹之上,一只火橙色巨鸢穿破云海,俯冲而下,疾风裹挟在其羽翼之间,巨大的影子笼罩着整个碉堡,振翅落入其内,气势雄浑。
鸢泽也须发苍白,神情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他自那巨鸢之上轻巧翻身而下,目光坚定如铁,径直迈向宗主殿。
殿内,气氛凝滞,那柄奇异的铁椅上,鸢惑负手而坐,浑厚如山的声音从他喉中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寒意:
“那阵法终于衰落了吗?”
鸢泽也拱手肃立,虽面色沉稳,但眼底却有一抹隐隐的兴奋闪过,他声音宏亮,带着几分急切:
“禀告宗主,月前属下亲赴洛家大阵查探,发现阵法虽隐有衰落之象,却被洛家阵师勉力维持,未显减退之势。”
“然今夜再探,果见阵法已然动摇,品阶降低,依属下之见,若能集五位元婴之力,共力攻破,洛家阵法必难再支撑!”
鸢惑听闻此言,双眸顿时射出如鹰隼般锐利的精光,兴奋之色再难掩藏,他那高大修长的身形缓缓从铁椅上站起,周身威压如潮水般铺展而出。
他冷冽而威严的声音回荡于殿中:
“传令下去,北鸢门下五位元婴真人,率领座下尽数精锐弟子,倾巢而出!”
“今夜,我定要将洛氏大阵撕碎,令其山河倾覆,血流遍野!”
随着鸢惑一声令下,他如雄鹰般的身影骤然飘出殿外,满头乌黑如墨的长发随风飘扬,他那双锐利的眼眸深邃而冰冷,杀意如利刃般锋利,笼罩天地。
就在此时,他仰天发出一声悠长的哨音,震天动地的嘶鸣声随即自天际传来,他座下巨鸢景泰珐琅声嘶影至。
如同巨山般的身影掠过天幕,双翼一展,遮天蔽日,狂风呼啸,巨大的翅膀扇动间,空气仿佛都在震颤,苍穹下的气息压迫得山河为之低伏。
北鸢门下,五位元婴老祖自各自洞府起身,凌空而立,神色冷峻,气势如海。
他们身后,座下精锐弟子齐齐御空而行,玄铁鸢兽腾跃而起,振翅一瞬,山岳为之震动,百千鸢兽振翅冲霄,气势如雷。
只见四方天际间,凶鸢怒啸,翅影遮天,飞旋如梭,密密匝匝,将整个北窗望城池尽数笼罩,宛如一团滚滚乌云,遮天蔽日,令人窒息的威压自天际袭来。
鸢兽锋利羽翼犹如寒铁锻造,掠过天际时,呼啸之声宛若天雷滚滚,天地瞬时昏暗,日光难见。
霎那间,北窗望城下百姓仰首望天,所见是无尽的黑影盘旋,那些鸢兽怒目圆睁,目光如电,凶戾的气息席卷四方,仿佛一场天灾即将降临。
苍穹中,四面八方的鸢兽齐齐汇聚,宛如潮水般向中心涌动,最终在一只最为庞大的蓝黑色鸢兽——景泰珐琅之下齐整集结。
景泰珐琅浑身披满蓝黑如琉璃般的鳞羽,眼如铜铃,周身萦绕着闪电般的蓝芒,身躯庞大如山,宛若天空之主,威压四方。
在景泰珐琅一声嘹亮震天的嘶鸣之下,群鸢尽数黑压压地翻涌而出,齐齐向洛氏四脉席卷而去,黑云滚滚,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彷如黑夜降临大地。
天地为之变色,山川为之低吟,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整片天穹都随着这无尽鸢兽的黑云而颤动。
————
霞陟山巅,幸川酒瀑。
洛杞枝身披雪白狐裘,盘膝端坐于幸川酒瀑巨岩之巅,他俯瞰山下,整座幸川大阵尽收眼底。
这座洛氏四脉中最高的山峰,悬于天地之间,清风拂过,酒香阵阵,但洛杞枝的心,却沉如冰渊。
那日,千杯不醉与古加酒桶两位酒族上仙离去之后,他便独自开始闭关煮酒,苦心修炼,意图在大阵即将衰退之时,以自身酒境延续大阵的品阶,将这座阵法维持得越久越好。
五年光阴,他不曾片刻停歇,日夜煮酒,熬炼阵法酒力,凭借自身坚韧毅力,竟在这期间从朦胧五境一路突破至朦胧八境,酒境大进。
但即便如此,幸川酒阵果如古加酒桶所言,自他闭关五年后,开始显现衰败之象。
这座曾能抵御元婴巅峰修士攻伐的大阵,于五年后已然退化至只能堪堪抵挡元婴中期修士。
他不得不从苦煮中出关,开始悉心维护起这座贪杯级别的大阵来。
但苦于酒境有限,纵使他在古加酒桶的教诲下领悟了不少酒阵精髓,却依旧难以扭转阵法的衰败之势。
数月前,他再次察看阵法,便已发现,自己所做维持已难以将阵法的品阶稳固下去,眼见便要彻底无法抵御外敌之侵。
焦虑万分之下,洛杞枝翻遍了他“云帆”酒魂壁其中记载,冀望从中寻得续阵之法。
终于,他从古老记载中找到一线生机——此法乃是以建阵之人的酒血为引,滴入阵眼,可暂时维系阵法品阶。
洛杞枝自知此举极为凶险,但为了家族安危,别无他法。自那日起,他便每月来到幸川酒瀑之巅,将自身酒血滴入酒瀑阵眼,以此换取大阵的短暂延续。
初时,一滴酒血尚能维持大阵一月之久,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体内酒元日渐消耗,酒血纯度也逐渐降低,维持阵法的时间越来越短。
直至最后,他只得不断增加往阵中滴血的次数,才能勉力维持这大阵的品阶。
但长时间的失去酒血使得他酒骨酒脉尽皆愈发虚弱,酒境停滞难进,再难煮酒修炼。
他唯恐家人察觉其身体异样,只得谎称在幸川酒瀑闭关,避而不见洛氏族人,孤身一人默默支撑着这座摇摇欲坠的阵法。
今日,他再次登上幸川酒瀑之巅,面容苍白如霜,唇色如纸,与那件雪色狐裘相映成一片,仿佛与天地的冰冷融为一体。
他缓缓将狐裘的袖口自手腕间褪下,露出那古铜色的手臂,只见血管之上密布针眼般细小的伤口,纵横交错,宛如无数刀刻,触目惊心。
几月间,无数次的放血滴阵,已让他从指尖到手腕,再到前臂中的血管伤痕累累,青紫连成一片,眼看已经再也难以找到哪怕一处完好无损的血管来。
洛杞枝低头望着这双已再无处可放血的双手,唇边浮现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凝神片刻,随后将指尖轻抬至额头之上,在双眉间的阙中穴上轻盈一划,一道口子瞬间浮现。
琥珀色的酒血自眉心阙中穴缓缓渗出,沿着他高挺的鼻梁蜿蜒而下,流过那如玉雕般的面庞,逐渐沾染了他整个脸颊。
酒血一滴滴落入阵眼,随着阵眼吸收了这些琥珀色的液体,幸川酒阵终是再度勉力支撑住那即将崩溃的迹象。
随着酒血的流失,洛杞枝的面色愈发惨白,双唇已无一丝血色,整个人仿若冰雕般立于山巅。
他望着眼前这座已守护多年的幸川大阵,唇角微微抽动,勉强挤出一抹淡笑,而后身形一晃,彻底昏厥在那巨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