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说法?”
“耳房,半柱香完事,宿夜就是我陪你一夜,包早晚两顿粗茶淡饭。”
李然下意识的掂量了一下钦天司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给自的任务津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好在自己之前在羊倌那发了批横财,当下笑眯眯的道:“我这人风流归风流,但不熟的人,我下不去手,我先包你三天的宿夜调调情。”
十西娘神情一愣,倒是没想到此人还有这般怪癖,但此人出手倒爽利也不还价,这等客人较是少见,当下也不扭捏道:“客人说啥就是啥,快些进来吧。”
给了三天的宿夜钱, 进了院门,李然打量起了小院,和普通农家院儿一样,摆设甚是简陋、陈旧,西墙边堆的是柴垛,东墙边的柿子树下拉了一根晾衣绳,上面晾晒的除了女子的衣服外,还有男人的麻布衣。
“还有别的男人?”
十西娘伸手拉下绳上的衣服,朝西屋努了努嘴道:“还有个双腿残了的老爹?”
李然伸头看去,西屋的木门边的躺椅上坐靠着一位眼神呆滞的老男人,他的双腿从膝关节处便没了,也许是察觉到了李然打量过来的眼神,只是回望了一眼,便重新陷入呆滞。
“人绝望了,就这样。”
十西娘察觉到了李然投来的友好的眼神,苦笑了一笑,这才一边继续收拾衣服,一边搭话道:“前些年,在北边戍边时断的腿,又加上那年兄长跑马帮丧了命,突闻噩耗没缓过劲来,就一首这样了。”
“家中就你一人支撑了?”
李然倒也不见外,拉过一个小木凳坐在院中的树荫下,与其拉起了家常。
“人家都叫我十西娘,其实我家只有五兄妹,大兄和二兄十来年前一个服兵役没了,一个服徭役没了,三姐前些年也难产死了,西兄长……”
李然突然觉得这时代所谓的太平年景,似乎并没有字面上所说的那般好。
“就没想着嫁个人?这辈子还长着呢。”
“以前想嫁来着,但老爹怎么办?这样子,谁家看了都害怕,如今这七里八乡的,稍稍清白、讲究的人家,谁愿意娶,只等着熬死了老爹,再说其它吧。”
十西娘嘴里说着满不在乎的话,但李然能从其语气中听出满是无奈与辛酸。
人生际遇不同,所遭受的苦难,也是不尽相同的,李然只能暗暗的缅怀一下,他明白这是时代的悲哀,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终归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我这人嘴馋,吃不得粗茶淡饭,你到集市上买些好食材,晚上做上一桌。”
李然一也说着话,一边从兜里摸索出一小角碎银子,扔给了正在柴垛旁劈柴的十西娘。
这倒不是生起了怜悯之心,而是他明白出门在外,有些时候需要藏富,有些时候需要出手阔绰。
捡起碎银子的十西娘眼睛一亮,这年头银子在民间并不是很流通,它主要是官方的税收货币之一,而基层的流通货币还是铜钱、粮食、布匹,但这并不代表它花不出去。
恰恰相反,官银兑换其它流通货币时很坚挺,虽然碎银差了一些,但到底还是贵金属。
十西娘暗自掂了掂,笑容越发真诚起来,解下干活的围裙,一边盘算着晚上的吃食,一边问道:“客人可能吃酒,镇上有酿散酒的,我爹和兄长以前会偶尔喝一些,说是口感不错?”
李然悄悄的回望了一眼西屋,随后才道:“我不善饮酒,且打一些回来尝尝。”
“好嘞。”
实事上,十西娘打回来的酒,李然并没有喝,倒是其家常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三个人围在一张小木桌前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十西娘的老爹喝了些洒,木纳的神色也好转了些许,李然的性子随和,至少就餐气氛还是不错的。
吃完饭后,李然也不矫情,在十西娘的操持下,洗漱了一番,转身便要了个侧房,在其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关上了房门。
当然,李然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着实是受现代医学知识的影响,同时,自己还有夜间往回诡世界的秘密,身心都有些顾忌。
回到房间,就着昏黄的油灯,李然从背囊中掏出了二本墨香味浓郁的新印书册,一本上书《道家杂记》,其内容主要记载了一位道家前辈在俗世修行时的见闻与感悟,相当于掺杂了一些私货的游记。
另一本上书《百家道术》,上面写的是施术的要点与效果,其书名虽叫《百家道术》,其实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六道基础术法。
这两本书册是李然在钦天司内与交接任务的道吏借出的,按道吏的说法,有术无道等于白费,这里的【道】指的就是修为道行了,【术】指的就是术法了,所以在出借的时候,道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但对方显然低估了自己这位试用期的外围人员,自己如今缺的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术,以及对术的见识。
夜渐深,小院的灯火早就熄了,但侧房的油灯的灯光依旧摇曳着,李然如饥似渴的吸食着书中的养分。
“嗬嗬……”
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像是有人在拉着破旧的风箱,又像是某种巨兽的喘息。
李然按下书页,眉头微皱,寻着声音向窗外望去,只见两道庞大的身影正粗暴地翻过院墙,飘然落地。
那两只怪物每个都足有一丈多高,身形魁梧如山,走起路来却悄无声息。
月光洒在它们身上,李然这才看清它们的真容——幽青的面庞,红发披散,满脸红胡子打着卷儿,血盆大口里獠牙上翘,锯齿般的碎尖牙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
它们的身体呈倒三角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平整的地方,全是一块块、一坨坨疙瘩般的腱子肉。
双手近膝,单一个巴掌便有街坊妇人夜晚扇风的蒲扇那么大,指甲如钩子般又弯又尖,仿佛一挥便能将人串起提走。
“夜叉?”李然低声自语,多亏了游记中的见识,但这种凶煞之物,如何会出现在此地的,想归想,但并不妨其碍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然而,他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这两只夜叉虽然形貌恐怖,行动却并不如真正的夜叉那般敏捷,反而显得有些僵硬。
更奇怪的是,它们身上没有阴风,也没有腥气,仿佛只是空有其表的傀儡。
“纸夜叉。”
李然冷笑一声,心中己然明了,好家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刚从书中读到这玩意,马上就给自己现场展览一番。
话说,纸夜叉乃是道门传出的法术,以纸画夜叉,裁出施法,可令其活,听命于人。
起初是用来守护道观法坛的,后来不慎流出,为江湖奇人异士所习,常用于谋财害命。
虽是纸做的,但于常人而言,其凶猛却不逊于真正的夜叉,施术者若于此道有些造诣,甚至犹有过之——不仅身负神力,身上硬处可比坚石,软的地方也能赶得上树干木皮,还浑不怕死。
即使灵智较低,寻常的江湖侠客遇上了也要小心应对。
然而,纸夜叉毕竟是基础道术,相较于凡夫而言虽强,但却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旦掌握了这个命门,稍有能力的凡夫都是能将其克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