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出他是季疏野的时候,确实犹豫过。
那一瞬间,所有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他们曾并肩逃课,也曾在海边山崖,一起许下彼此不变的约定。
她不是没动摇。
可他回来了三年,从未主动出现过一次。
只是躲在角落里,用“守护”的名义,把自己摆成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影子。
她忽然就明白了。
这些年过去,他一点都没变。
他依然把感情藏在最深的地方,依然什么都不说,依然把选择的权利,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他们,终究还是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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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宣三十九年春。
金銮殿上钟鼓齐鸣,百官云集,满殿皆是肃然。
圣旨尚未宣读,众人早己心中有数:此次大典,或许要定下这天下的未来。
可当内监高声颂读“封镇国王林悦兮为皇太女”时,仍是一片哗然!
镇国王虽战功赫赫,得民心所向,可终究——是女子!
大殿之中,有人失声惊呼,有人当场跪倒,也有人面如土色,早知会封,但没料到是“皇太女”。
林悦兮自阶下而上,步履沉稳,身披玄色织金袍,佩赤玉腰绶,身影映着琉璃瓦下天光,毫不避让地登上那本属储君之位。
她回首众臣,一语未发,己令群心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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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底,景宣帝病重,朝政由皇太女监理。
期间数次有人于早朝上故意难她,有人借赋税不平、有藩不顺来试探她治政的能力,甚至有人故意传播“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话,想动摇民心。
可那一日,景宣帝拄杖而出,亲临金銮,罢黜三公,清洗六部,满朝文武无不俯首。
他声音低哑却依旧冷峻:“朕立的太女,便是未来的皇帝——谁不服,可试一试。”
次年初春,景宣帝禅位,林悦兮即皇位。
改国号为“昭熙”,史称昭熙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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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三年,昭熙帝大刀阔斧,推行新政。
她下令:
女子未满十六,不得议婚;
女子未满十九,不得身孕;
林悦兮也不想一刀切,但在一项本不让人理解的政令下达之处,若不一刀切,只能给一堆人可乘之机!
她亲自令太医院整理《女科简要》、《幼养须知》等书,命人抄录成册,发往各地乡村,派遣“乙女官”入民间,教授女子识字、识体、识医。
她曾说:“早育,非但伤身,所出之子多病短命,实乃国本不固。”
朝堂震惊,百姓也懵了,首度听闻:朝中皇帝,竟管起了女子的身子。
她还设“女子学堂”于各州府,为寒门女子开蒙启智,设工坊、授艺业、奖医术,以求妇人亦能自立,不再沦为换亲、抵债之物。
三年间,她清洗冗官,重开海禁,改兵制、轻赋税、修水利、抑贪腐,复启科举试女策,凡才具兼备者,皆可录用。
史书中对昭熙帝褒贬不一。
有人称她手段狠辣,雷厉风行。
上任未满百日,便连革十二郡令;朝上议政,一言不合便拔剑拍案,震得满堂噤声。
有贪官未及申辩,便当殿被斩,血溅丹墀。
也有人说她心性极大,忍耐非常。
当年边疆一位年迈总督于朝堂之上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其“毁礼法、乱纲常”,她不动声色,只还以冷笑三句,便命人送其还乡。
此后更无半句追究。
有人赞她大开风气之先,兴教化、重民生;也有人言其“妇人之仁”,纵容女官,扰乱朝纲。
但无论如何——无人可否认,登基三年,昭熙大变。
西境蛮夷悉数被平,西北再无烽烟,南境开港通市,海贸繁荣,户部入银三倍于昔。
举国士子眼见寒门清贫学子得以入仕,中下州府官员有才者得进中枢,吏治顿清。
百姓皆言:“三年间,昭熙改了这朝廷的味道。”
便是那些曾在朝上被她斥退的人,也不得不咬牙承认:她,确实能治国。
正当天下人以为她将长居帝位,再开一世太平时——
昭熙西年初春,皇榜忽然而下。
昭熙帝林悦兮,禅位。
新帝林悦仪,也是个女皇帝。
如同她曾以雷霆手段登基,又以风卷残云般退出——一如既往,不按常理。
朝野皆惊,百官震动。
而她己悄然卸下朝冠,着素衣白袍,从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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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微寒,朝阳自宫门外升起,晨雾浮动。
新帝林悦仪披着素白大氅,立在承乾宫前的石阶上,看着那一行车马缓缓驶出宫门。马蹄声沉稳,迟迟笑嘻嘻地回头挥手。
她努力踮起脚尖,朝着远去的马车挥手,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在晨色里。
“阿姐——”
可那马车,越走越远。帘幕轻垂,无人回望。
康世景站在她身后,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渐行渐远的那抹轮廓上。
林悦仪轻声道:“世子真不去追她吗?”
康世景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曾许她守好这山河。她走了,我会替她守下去。等她回来。”
语气平淡,却如山般沉稳。
林悦仪垂下眸,长长吐出一口气。
大约,真和阿姐说得一样,就是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