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陈伟心中那个被感激和愧疚塞得满满当当的结。
不是施舍,不是负担,是“一家人”,是“互相帮衬”,是“共同的根”。
这些字眼,沉甸甸地落在陈伟心上,比任何宽慰都更有力量。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还含着泪,但那沉重的、几乎要压垮他的愧疚感,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归属感和责任感取代了。
他用力地点头,像是要把林枫的话刻进骨头里,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对,根扎稳了,小枫,你放心。
哥这条命,就拴在这厂子上了。
为了贝贝,为了咱这一大家子,为了咱们这扎下的根,我陈伟,豁出去了。”
陈伟那声近乎嘶吼的誓言还在空气里微微震颤——
“哥这条命,就拴在这厂子上了。
为了贝贝,为了咱这一大家子,为了咱们这扎下的根,我陈伟,豁出去了。”
林枫的手依旧沉甸甸地压在陈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头。
他能感受到那副骨架里蕴藏的、近乎燃烧的决绝和力量。
“陈大哥,”林枫的声音比刚才更低缓了些,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
“‘豁出去’这三个字太重。我要的,不是你的命。”
他收回手,目光深邃地望向眼前这片在暮色中轮廓分明的银灰色厂房,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要的,是这里,像刚才那台反应釜一样,稳、实、经得起千锤百炼,能一年、十年、几十年地运转下去。
贝贝要长大,晴晴夏夏也要长大,我们这‘根’,要长得深,长得壮,能荫蔽他们,能托得起未来。
光靠‘豁出去’的蛮劲,不够。
你不是别人,你是家人,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么多。
你不能出事,现在有这个厂子需要你管,以后还有更多的更大的厂子需要你。
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亲哥。”
陈伟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枫,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但林枫话语里的分量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沸腾的热血,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哑声道:“小枫,你说,哥听着。
哥不如你,但哥不傻,你说咋干,哥就咋干。
拼力气,哥有的是,拼脑子,哥不懂的,就学。”
林枫转过头,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
“厂子交给你,不是让你一个人扛。质量是命根子,这话没错。
但光靠你一个人拿命盯,能盯多久?能盯多宽?”
他抬手指向质检中心的方向:
“那里面的仪器,动辄几百万,它们就是你的眼睛,你的尺子。操作它们的人,就是你的手。你要做的,是把‘质量就是命根子’这句话,刻进每一个进来的人的骨子里。
从原料采购、仓储、生产、灌装、贴标、装箱、出厂检验……每一个环节,都要有规矩,有标准,有责任人。
谁坏了规矩,砸了招牌,就是砸我们所有人的饭碗,就是动我们所有人的根。这个狠劲,不是让你跟谁拼命,是要你把这规矩立起来,铁面无私地执行下去,你能做到吗?”
林枫的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刺入陈伟眼底。那不是质疑,而是交付一座城池的郑重。
陈伟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混杂着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被彻底信任的激荡。
他挺首了本就挺首的腰板,迎着林枫的目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能,小枫,哥跟你保证。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认死理。你定的规矩,就是铁律,谁敢碰这条红线,哥第一个不答应。
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皇亲国戚,在咱这厂子里,质量说了算,哥就是这规矩的守护者,谁想坏规矩,先从哥身上踩过去。”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子草莽的狠劲和不容置疑的忠诚。
林枫看着陈伟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要的,就是这份近乎执拗的坚守。
“好。”林枫只应了一个字,分量却重逾千斤。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至于贝贝……”
提到女儿,陈伟眼中的火焰瞬间被一种深沉的柔软取代,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她很好,在我妈那儿,跟我亲闺女没两样。
”林枫的声音也柔和下来,“瑶瑶给她梳头,讲故事,我妈变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轻瑶也喜欢带着她玩,我和瑶瑶没事的时候,也会带着她出去玩。
贝贝很懂事,但也活泼,和晴晴夏夏一起,家里多了不少笑声。”
他看向陈伟,眼神坦诚:
“陈大哥,贝贝喊我妈‘奶奶’,那就是我林家的孩子。你只管安心在这里,把咱们这‘根’扎得更深更稳。
贝贝在‘根’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等厂子运转更顺了,你也能腾出更多时间陪她,看着她在这片我们亲手建起来的土地上长大,不好吗?”
“好,好,太好了。”
陈伟连声应着,声音再次哽咽,但这次不再是崩溃的痛苦,而是被巨大的希望和暖意包裹的激动,
“小枫,哥……哥不知道该说啥了……你放心,为了贝贝,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为了这厂子……哥知道该干啥。
哥不光要‘豁出去’,哥还要‘立起来’,把这根,立得稳稳当当的。”
林枫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拍肩,而是伸向陈伟。
陈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那双布满老茧、沾着机油和灰尘的大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林枫的手。
没有客套的寒暄,只有男人之间无声的承诺和托付在掌心的厚茧中传递。
两只手,一只修长有力,带着运筹帷幄的沉稳;
一只粗粝宽厚,带着开疆拓土的坚韧。它们紧紧相握,如同这厂区最坚实的铆钉,深深嵌入这片名为“臻赚”、更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