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抚过略微泛黄的纸页,感受着铅笔划过纸面留下的独特凹痕,叶轻瑶的心跳悄然加速。
一种久违的悸动,如同老友重逢,在血脉里轻轻震颤。
原来,那个热爱线条、色彩和结构的叶轻瑶,从未真正离开。
她只是暂时沉睡了,被温柔而繁忙的母职包裹着。
她拿起一支HB铅笔,熟悉的木质触感唤醒指尖的记忆。
一种微妙的连接感重新建立。设计,是她灵魂深处的语言,是她区别于“林太太”、“孩子们妈妈”的、属于“叶轻瑶”这个个体的核心印记。
她出了房门,看到正在收拾东西的婆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和试探:“妈,这些天辛苦您了。
嗯……孩子们都乖……那个,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关于白天,您看能不能……嗯,我是想,每天上午孩子们精神好的时候,还是麻烦您和王妈多费心,我想……嗯,我想每天抽出一到两个小时,做点自己的事……对,就是以前画画那些……”
还以为怎么了呢,苏婉蓉显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理解和欣慰:
“哎呀,瑶瑶,这是好事啊,早就该这样了,年轻人不能总围着孩子灶台转,得有自己的一片天。
放心,有我和婉珍呢,孩子交给我们,你安心去做你喜欢的事,上午是吧?不管上午下午,你尽管去忙你的,不用操心,妈妈们做事,你放心,没问题。”
得到支持的回应,叶轻瑶心里那点忐忑瞬间被熨平,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决心。
她得到回答,没有立刻奔向画板,而是转身走进了主卧的衣帽间。
她拉开一个许久未碰的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她的化妆包。
她拿出粉底液、眉笔、口红……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武器”,此刻拿在手里,竟带着一种仪式感般的陌生与新奇。
她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看着镜中素净的脸庞。
没有急于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然后,她拧开了粉底液的盖子,用指尖沾取了一点,对着镜子,轻轻地、仔细地,开始在那张被母爱浸润得温柔无比的脸上,重新描摹属于“叶轻瑶”的轮廓与光彩。
动作带着久疏战阵的生涩,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拨开云雾的星辰,充满了重新定义自我的笃定与期待。
镜中的倒影,正一点点发生变化。那个被生活打磨得温润如玉的母亲形象,正悄然融入一丝属于独立女性的锐利与神采。
她知道,找回自我的路才刚刚启程,前方或许有手忙脚乱,有时间的撕扯,有精力的考验。
但迈出这审视内心、寻求改变的第一步,本身就是一场温柔的胜利。
她不是为了成为多么耀眼的设计师,只是为了找回那个完整的、鲜活的、不辜负自己名字的——叶轻瑶。
夜幕低垂,林枫结束了公司收尾的工作,带着一身淡淡的疲惫推开家门。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下,苏婉蓉正抱着咿咿呀呀的夏夏轻轻哼着歌,苏婉珍则拿着色彩鲜艳的布书,吸引着地毯上爬来爬去的晴晴。
“回来了?”苏婉蓉抬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嗯,妈妈们,辛苦了。”林枫松了松领带,目光习惯性地在客厅里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孩子们今天乖吗?”
“乖着呢,刚吃饱,精神头足。”苏婉珍笑着答,
“晴晴下午睡得久,这会儿正有劲。”
“那就好。”林枫应着,没看到叶轻瑶,心里有点疑惑。
往常这个点,她通常会在客厅陪着孩子,或者在厨房准备些吃的等他。
他换了鞋往里走,随口问道:“妈,瑶瑶呢?在厨房还是卧房?”
苏婉蓉和苏婉珍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点欣慰的笑容。
“瑶瑶啊,”苏婉蓉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鼓励意味,
“在书房呢。她说要画会儿画。”
“画画?”林枫的脚步顿住了,有些意外地看向书房的方向。
自从有了孩子,尤其是双胞胎和贝贝接连到来,瑶瑶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了孩子们身上。
画笔和图纸,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一股说不清是惊喜还是心疼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是啊,”苏婉珍接口道,语气轻快,
“她下午跟我俩商量来着,说想每天抽点时间,重新拾掇拾掇她那些设计的东西。
我俩举双手赞成,年轻人嘛,是该有点自己的追求,不能光围着孩子转。
孩子有我们看着,让她安心去忙活。”
林枫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想起这几天瑶瑶偶尔流露出的、对着窗外若有所思的神情,还有那份潜藏在温柔平静下的、不易察觉的沉静。
原来,她心里装着这件事。
他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柔和的笑意:“嗯,应该的。我去看看她。”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台灯温暖的光晕。
林枫放轻脚步走过去,没有立刻推门,只是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呼吸微微一滞。
叶轻瑶正背对着门,伏在宽大的书桌前。台灯的光芒将她笼罩在一个小小的、专注的光圈里。
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开衫,长发松松地用一支铅笔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她的背脊微微弓着,全神贯注地伏在桌面上,右手握着一支铅笔,在摊开的雪白素描纸上快速地移动着,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是一种他许久未曾在她身上看到的姿态——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无旁骛的专注。
灯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微微皱着,嘴唇无意识地抿着,透着一股子认真和……一丝久违的倔强。
林枫突然想到了大学生活,他每次遇见叶轻瑶,叶轻瑶都是这幅认真的样子。
让人不忍心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