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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卷着湿冷的水汽扑在郭清脸上，他盯着那叶扁舟的影子在雾中若隐若现，短刀刀柄已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
未等他理清这船的来意，岸边突然传来细碎的马蹄声——得得的声响撞碎江涛，像一把铁锥猛地扎进众人紧绷的神经。
“朝廷的人。“周九娘的声音比江水更冷，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绞紧裙角，目光扫过远处官道上腾起的尘烟。
郭清转头时，正看见赵玄披着玄色官袍从尘雾里走出，腰间铜符在残阳下泛着冷光，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格外清晰。
“郭祝师。“赵玄在离众人三步外站定，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尖，“下官奉钦天监令巡察江域异象，听闻此处有神迹显现，特来请诸位随衙一叙。“他话音未落，柳如烟已悄悄退到郭清身侧，道袍下的手指虚按在雷火符上；白七则踉跄着后退两步，碎玉片在掌心攥出红痕；连昏迷的四喜被中年汉子抱在怀里，都突然抽搐了一下，小拳头紧紧揪着父亲的衣襟。
“有劳捕头。“郭清上前半步，将众人挡在身后。
他望着赵玄腰间那枚刻着“巡江“二字的铜符，喉结动了动——三天前他在破庙翻出的古籍里，分明写着“巡江司专司镇压江域邪祟，若遇神异，当格杀勿论“。
周九娘刚才那句“冲着神庙遗迹来的“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他面上却堆起寻常百姓见官的惶恐：“只是这孩子染了水祟......“
“不妨事。“赵玄抬手打断，目光扫过四喜青白的小脸，又落在郭清染血的衣襟上，“县衙有专门的医正，保准治得妥当。“他说罢便转身，玄色官袍扫过江边的芦苇，带起一片沙沙的响。
郭清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朝廷要的从来不是“叙话“，是旧神留下的痕迹，是他身上这缕若有若无的神力。
夜宿驿站时，油灯在风中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像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小翠突然从木床上跌落的声响，惊得柳如烟手里的茶盏“当啷“落地。
郭清冲过去时，正看见那姑娘蜷在青砖地上，睫毛剧烈颤动，嘴唇开合间溢出断续的梦呓：“祂......祂的鳞片......还沾着星子......“
“清哥！“柳如烟已经跪在小翠身侧，指尖点在她眉心，额角瞬间沁出冷汗，“她灵台里有东西！“郭清蹲下身，看见小翠的瞳孔正以诡异的频率收缩扩张，眼白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旧神消散前鳞甲上坠落的星辉。
周九娘挤开众人，粗糙的手掌按在小翠后颈，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旧神意识没散！“她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江水里有什么在喂它......“
“那怎么办？“中年汉子抱着四喜缩在墙角，声音发颤。
郭清望着小翠扭曲的脸，喉间发苦——三天前他为救四喜撕裂与旧神的契约时，分明看见那缕神魂碎成星屑。
可现在......他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刀，刀鞘上还留着旧神鳞片划过的痕迹，突然想起白七白天跪在江边说的“您从未忘记我们“，后颈泛起凉意。
窗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郭清猛地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窗棂。
他掀开被子冲出去时，夜风吹得灯笼乱晃，青砖墙上有道新鲜的血痕，字迹还在往下滴着红：“归途之门未关，审判者仍在等待。“更下方是几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歪歪扭扭的符号像蛇在爬——那是旧神语，他在残卷里见过：“选择之后，代价才真正开始。“
“白七？“郭清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低唤，回音撞在院墙上，惊起几只夜鸦。
他摸了摸墙上的血，还带着体温，转身时正撞上周九娘。“别追了。“她指节叩了叩那行旧神语，“他在提醒你，或者警告。“柳如烟举着灯笼从门里探出头：“清哥，赵捕头请咱们去前院用饭。“
前院的八仙桌摆着四荤四素，赵玄坐在主位，筷子尖挑着块红烧肉，笑容比白天更热络：“听闻郭祝师驱邪有术，下官特备薄酒......“他话音未落，突然从袖中摸出枚青铜令牌，“倒是有件事想请教——这御神印，怎么会在你身上？“
郭清盯着那令牌，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在旧神遗迹里捡到这东西时，只当是块破铜，可此刻在烛火下，牌面的云纹正泛着淡金色的光，分明是御神者才能激活的印记。“许是天意。“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平稳得像深潭，“旧神选了我。“
“天意？“赵玄夹肉的手顿在半空，眼神突然冷得像冰锥，“还是有人想借天意搅弄风云？“
“轰——“
窗外传来闷雷般的炸响。
郭清冲出去时，江面上翻涌着墨色的漩涡，比旧神出现时更黑更急。
漩涡中心浮起团虚影，无眼无口，却让所有人头皮发麻——柳如烟的雷火符在掌心噼啪作响，周九娘攥着的药囊被捏得粉碎，赵玄的刀已经出鞘，刀刃都在发抖。
“你毁了枷锁......“虚影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瓷片，直接刺进郭清脑子里，“却放出了囚徒。“
郭清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廊柱上。
他望着那团虚影，突然想起白七的血书，想起小翠灵台里的旧神意识，想起赵玄手里的御神印——原来旧神的离开从来不是终点，是他亲手撕开了更黑的幕布。
“那便来吧。“他摸出短刀，刀刃映着江面的幽光，“我接着。“
虚影突然一颤，触到水面的瞬间，远处传来零星的惊呼声。
郭清眯眼望去，江对岸的村子里，几户人家的窗户突然亮起，有妇人的尖叫刺破夜色：“柱子他爹！
你怎么盯着江水笑？“
“清哥......“柳如烟的声音带着颤，“那些村民......“
郭清握紧短刀，望着江对岸晃动的灯火。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