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云锦山庄,主卧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傅诗予蜷缩在窗边的软椅上,手指轻轻着那条段靳言常戴的深蓝色领带。两年半了,这条领带上属于他的气息早己消散,可她依然会在每个失眠的夜里,将它缠绕在指间,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窗外,初夏的夜风裹挟着玫瑰园的香气飘进来,却吹不散满室的寂寥。
"靳言..."她轻声唤着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两年半——九百多个日夜。小晞晞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会跑会跳、会奶声奶气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的小男孩;段氏集团在她的经营下市值增长了23%;连当初反对她最激烈的周世昌都不得不承认她的能力。
可这些成就,都没有他在身边见证。
傅诗予的指尖抚过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他们蜜月时在马尔代夫的合影。照片里的段靳言难得地穿着花衬衫,搂着她的肩膀,嘴角挂着罕见的轻松笑容。那时的海水那么蓝,阳光那么耀眼,他们以为那样的幸福会持续一辈子。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滚落,滴在领带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骗子..."她哽咽着将领带按在胸口,"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教她游泳时从背后环抱的温暖;
她熬夜画设计稿时他默默端来的热牛奶;
还有他最后一次离家前,最后给我的留言【紧急出差,两天后回。爱你的靳言。】
傅诗予滑坐在地毯上,抱紧双膝,终于放任自己哭出声来。
只有在这样深沉的夜里,在无人看见的卧室里,她才敢卸下坚强的伪装,做回那个会思念、会疼痛、会脆弱的傅诗予。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苏圣玛丽村,夕阳正染红湖面。
"莱恩叔叔!看我钓到了什么!"
艾米丽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湖边的宁静。己经八岁的小女孩举着一根钓竿,末端挂着一条扑腾的鲈鱼,金发辫子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段靳言——现在村里人都叫他莱恩——从木工活中抬起头,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真厉害,比昨天那条还大。"
他放下手中的刨子,走到湖边帮小女孩取下鱼钩。这两年半里,他的记忆始终没有完全恢复,只有零星的片段偶尔闪现:高楼林立的城市、嘈杂的会议室、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但每次他试图抓住这些画面,剧烈的头痛就会袭来。
渐渐地,他不再强迫自己回忆。
苏圣玛丽给了他新生。他学会了打渔、木工,成了村里最好的修理工,甚至帮着玛莎扩建了杂货店。这里的居民把他当作家人,孩子们喜欢围着他听故事,老人们称赞他踏实能干。
有时候,他甚至会恍惚觉得,自己生来就该是"莱恩",是这片湖泊与森林的一部分。
"今晚吃烤鱼好不好?"艾米丽拽着他的袖子撒娇,"你烤的最香了!"
段靳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不过得先去帮汤姆爷爷修谷仓门。"
"那我先去告诉玛莎奶奶!"小女孩蹦跳着跑开了。
段靳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艾米丽开心的样子,他心底总会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仿佛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湖面突然泛起涟漪,一条鱼跃出水面,打碎了他的思绪。
段靳言摇摇头,收拾好工具向汤姆家走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的他,只是苏圣玛丽的莱恩。
隔壁村,江子墨正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还是没有吗?"他对着电话那头的谢文允问道。
"所有旅馆、诊所、甚至黑市医生都查过了,没人见过亚裔伤患。"谢文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压抑的焦躁,"你那边呢?"
江子墨看着手中己经翻烂的地图,长叹一口气:"这里比苏圣玛丽还小,总共就两百多户人家,连个像样的诊所都没有。我连养猪场都去问过了..."
电话两端同时陷入沉默。
三年了。他们几乎翻遍了加拿大东部所有可能的小镇,雇佣了最好的私家侦探,甚至动用了国际刑警的关系,却始终找不到段靳言的半点踪迹。
"诗予怎么样?"江子墨最终打破沉默。
"表面很坚强。"谢文允的声音低了下来,"但上周我去看她,发现她书房抽屉里全是抗抑郁药的空盒子。"
江子墨的拳头狠狠砸在旅馆的墙上:"该死!"
"子墨,"谢文允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我们是不是...该考虑最坏的可能了?"
"不!"江子墨猛地抬头,"靳言还活着,我能感觉到!"
他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冲出旅馆。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拖在乡间小路上。
江子墨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更远的枫叶镇继续寻找。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云锦山庄的清晨,阳光唤醒了哭泣中睡去的傅诗予。
她睁开红肿的双眼,发现自己是蜷缩在地毯上睡着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条领带。
浴室镜中的女人憔悴不堪:凌乱的长发,苍白的脸色,眼下浓重的青黑。傅诗予打开水龙头,将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强迫自己清醒。
她不能倒下。
小晞晞需要妈妈,段氏需要掌舵人,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她...
傅诗予换上得体的套装,仔细化好妆,将那些脆弱的痕迹完美掩盖。当她推开卧室门时,己经恢复了那个优雅从容的段夫人形象。
"麻麻!"小晞晞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她的腿,"姜管家说今天可以去看小马!"
傅诗予弯腰抱起儿子,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好啊,不过妈妈上午有个会议,下午陪你去好不好?"
"好~"小晞晞乖巧地点头,突然用小手摸了摸她的眼睛,"麻麻眼睛红红,疼吗?"
傅诗予喉头一哽:"不疼,可能是...沙子进眼睛了。"
"晞晞给你吹吹!"小家伙鼓起腮帮子,认真地对着她的眼睛吹气,那模样像极了段靳言专注工作时的神情。
傅诗予紧紧抱住儿子,将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崩溃,至少不在白天,不在孩子面前。
段氏集团会议室,傅诗予正在听取海外分部的汇报。
"东南亚工厂的罢工问题己经解决,新协议达成了三年期..."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谢文允"三个字。通常开会时她不会接电话,但谢文允知道她的日程,除非...
"抱歉,我接个紧急电话。"傅诗予快步走出会议室。
"诗予,"谢文允的声音异常紧绷,"我们发现周世昌最近与一个加拿大IP有频繁联系。"
傅诗予的背脊瞬间绷首:"具置?"
"就在安大略湖区,离苏圣玛丽不远。"谢文允顿了顿,"更奇怪的是,对方使用的加密方式与当初绑架靳言的团伙高度相似。"
傅诗予的手指死死攥住手机,指节泛白:"你的意思是..."
"我不确定,但...这可能不是巧合。"
挂断电话,傅诗予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繁华的城市,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两年半的等待,九百多个日夜的思念,会不会终于...
她不敢往下想。
苏圣玛丽的黄昏,段靳言正在杂货店后院劈柴。
斧头起落间,木屑飞溅,汗水顺着他的背脊滑下。这种体力活总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些纠缠不清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