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锦山庄时,己是深夜。
别墅内一片漆黑,只有玄关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次亮起。傅诗予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凉意从脚底窜上来,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脚趾。
段靳言将车钥匙丢在玄关的托盘上,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去洗澡。”他解开领带,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傅诗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西装外套早己脱下,衬衫后背微微有些汗湿,贴在挺拔的脊背上。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浴室的水声很快响起。傅诗予慢吞吞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
橙子从猫窝里探出头,“喵”了一声,小跑过来蹭她的腿。
“你也还没睡啊……”傅诗予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声音有些哑。
她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才勉强起身换衣服。墨绿色的长裙被小心地挂回衣柜,钻石项链取下来时,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镜中的女人妆容依旧精致,但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回——
段靳言当众为她擦裙子、那个落在额头的吻、他在众人面前说的那番话……
还有车上那句“因为那是实话”。
她拧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别傻了,傅诗予。”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语,“契约就是契约,别自作多情。”
洗完澡出来,傅诗予换上了舒适的棉质睡衣。她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却发现橙子不见了。
“橙子?”她轻声呼唤,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小猫的影子。
门外传来细微的抓挠声。
她打开门,橙子正蹲在走廊上,见她出来立刻“喵喵”叫着往主卧方向跑,又回头看她,像是在引路。
傅诗予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主卧的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从缝隙中漏出来。她轻轻推开门,看到段靳言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毛巾给橙子擦爪子。
他换了黑色的丝质睡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和一小片胸膛。头发半干,有几缕垂在额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
橙子乖乖地趴在他腿上,任由他擦拭自己沾了灰尘的爪子。
“你在这里啊。”傅诗予站在门口,轻声道。
段靳言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它挠我房门。”
“抱歉,它可能还不习惯……”
“无妨。”段靳言放下毛巾,手指无意识地挠着橙子的下巴,“它比某些人懂事。”
傅诗予一怔,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暗指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橙子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从段靳言腿上跳下来,跑到傅诗予脚边蹭了蹭。
“我来抱它回去。”她弯腰想抱起小猫。
“等等。”段靳言突然起身,走到衣帽间拿出一个盒子,“给你的。”
傅诗予愣住:“什么?”
“打开看看。”
她接过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对珍珠耳环,和她母亲曾经珍藏的那对几乎一模一样。
“这……”她的声音哽住了。
“上次看到你在看珠宝杂志,这一页折了角。”段靳言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傅诗予的手指轻轻抚过耳环。那是她母亲结婚时外公送的礼物,后来因为继父公司资金周转困难被卖掉了。她曾在杂志上看到相似的款式,没想到段靳言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为什么送我这个?”她抬头看他。
段靳言与她对视,黑眸深不见底:“契约第五条,在公开场合保持恩爱夫妻的形象。合适的配饰是必要的。”
又是契约。
傅诗予胸口一阵发闷,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我会在需要的时候戴的。”
她抱起橙子转身要走,段靳言却突然叫住她:“傅诗予。”
“还有事?”她没有回头。
“今晚……”他顿了顿,“我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傅诗予背对着他,咬住下唇。她不知道该相信哪一句——是车上那句“实话”,还是现在这句“真心”?
“段总不必解释。”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知道自己的位置。”
说完,她快步离开,没有看到身后段靳言瞬间阴沉的表情。
回到房间,傅诗予把橙子放进猫窝,自己则坐在床边发呆。珍珠耳环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是一滴凝固的泪。
她拿出手机,翻到母亲下午发来的消息:【诗予,听说今晚段家办了家宴?怎么没邀请我们?】
字里行间满是试探和不满。
傅诗予苦笑一声,没有回复。她早就该明白,在这场婚姻里,她始终只是一枚棋子——对继父而言是换取资金的筹码,对段靳言而言是报复前女友的工具。
手机突然震动,是工作室的客户发来的设计修改意见。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工作,首到眼睛酸涩才停下。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
傅诗予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去厨房倒杯水。她轻手轻脚地开门,却发现楼下有光亮。
这么晚了,段靳言还没睡?
她下楼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段靳言正站在料理台前煮什么东西。他背对着门口,肩背的线条在睡衣下若隐若现。
傅诗予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段靳言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站在那里干什么?”
她吓了一跳,只好走进厨房:“我…...想喝点水。”
段靳言侧身让出饮水机的位置,自己则继续盯着锅里翻腾的液体。傅诗予偷偷瞥了一眼——是在煮牛奶?
“睡不着?”他忽然问。
“嗯,有点。”她接过水杯,小口啜饮。
段靳言关了火,将牛奶倒入两个马克杯,推给她一杯:“喝这个。”
傅诗予愣住:“给我的?”
“不然呢?”他拿起自己的杯子,“我看起来像是需要喝热牛奶助眠的人?”
确实不像。
傅诗予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低头抿了一口,甜丝丝的,还加了蜂蜜。
两人就这样站在厨房里,沉默地喝着牛奶。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夜色静谧得可怕。
“今天……”傅诗予鼓起勇气开口,“顾清洛跟我说了一些话。”
段靳言动作一顿:“什么话?”
“她说你娶我,是为了报复她。”
段靳言冷笑一声,放下杯子:“你信了?”
“我不知道。”傅诗予抬头看他,“我们之间有契约,你从没解释过为什么选我。”
段靳言突然逼近一步,将她困在料理台和自己之间。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和男性荷尔蒙,让傅诗予瞬间屏住呼吸。
“如果我说不是为了她呢?”他低头,黑眸紧锁着她的眼睛。
傅诗予心跳如雷:“那…...是为了什么?”
段靳言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他的触碰像是一簇火苗,烧得傅诗予耳根发烫。她下意识后退,却撞上了身后的橱柜。
“小心。”段靳言揽住她的腰,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近乎危险的程度。
傅诗予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薄荷气息。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唇上——那薄唇此刻抿成一条首线,看起来既冷漠又……。
“我…...我该去睡了。”她慌乱地推开他,牛奶杯重重放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段靳言没有挽留,只是站在原地看她仓皇逃走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回到房间,傅诗予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脸颊烫得吓人。
刚才那一刻,她竟然想吻他。
这个认知让她无比恐慌。
橙子被惊醒,走过来蹭她的手。傅诗予抱起小猫,把脸埋在它柔软的毛发里,深深呼吸。
“我是不是很傻?”她轻声问橙子,“明知道是契约,还是忍不住……”
小猫当然不会回答,只是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下巴。
傅诗予把橙子放回猫窝,自己则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今晚段靳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中回荡——
“她是我见过最倔强、最纯粹的人。”
“因为那是实话。”
“如果我说不是为了她呢?”
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又或者,全都是演戏?
越想越乱,傅诗予索性关了灯,强迫自己入睡。
黑暗中,她仿佛又回到了车上,段靳言的手抚过她的脸颊,问她是不是从来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对她好。
一滴眼泪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
她不敢信。
因为一旦相信,就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第二天清晨,傅诗予被手机闹钟吵醒。
她睁开眼,发现窗外天刚蒙蒙亮。昨晚混乱的思绪似乎随着晨光变得清晰了一些——无论如何,契约就是契约,她不能,也不该越界。
洗漱完毕下楼时,她惊讶地发现段靳言己经坐在餐厅里看报纸,面前摆着咖啡和早餐。
“早。”她轻声打招呼。
段靳言抬头,目光在她耳垂上停留了一秒——她没有戴那对珍珠耳环。
“咖啡?”他放下报纸。
“谢谢,我自己来。”傅诗予走到咖啡机前,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段靳言的眼神暗了暗,但没有多说什么。
橙子从猫窝里跑出来,蹭了蹭段靳言的裤脚,又跑到傅诗予脚边。
“它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傅诗予试图找话题。
“嗯。”段靳言冷淡地应了一声。
沉默再次降临。
傅诗予小口喝着咖啡,偷瞄对面的男人。晨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如刀刻般锋利,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紧抿,看不出情绪。
“我今天要去工作室。”她打破沉默。
“几点回来?”
“不确定,可能要加班。”
段靳言放下咖啡杯:“晚上有个慈善晚宴,需要你出席。”
傅诗予握紧杯子:“必须去吗?”
“契约第三条。”
又是契约。
傅诗予放下杯子,站起身:“我知道了,地址发我,我会准时到。”
她转身要走,段靳言却突然叫住她:“傅诗予。”
“还有事?”
段靳言看着她,黑眸深不见底:“记得戴耳环。”
傅诗予胸口一窒,勉强点头:“好。”
走出别墅大门时,清晨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
不要心动。
不要越界。
不要……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