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走后,林远并没有在病床上躺多久。
他拔掉手上的输液针,不顾护士的劝阻,开始穿衣服。
“林董!林董!使不得啊!”办公室主任刘光明,急得满头大汗,冲上来拦住他,“医生交代了,您这是脑震荡,必须卧床静养!至少要再观察三天才能出院啊!”
林远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系着衬衫的扣子。他的动作,因为头部的眩晕,显得有些缓慢,但却异常坚定。
“江钢,等不了三天。”他淡淡地说道。
他知道,他现在多在医院躺一天,江钢内部的恐慌和混乱就会加剧一分。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江钢。
刘光明毕竟是个人精,一看劝不住,立刻转变了思路。
“哎呀,您看我这脑子!”他一拍大腿,“林董您一心为公,我怎么能拖您的后腿呢!您稍等,我马上去给您办出院手续!再把您这几天需要用的药,都开好带上!保证不耽误您养病!”
这货虽然是个马屁精,但不得不说,在“服务领导”这一块,确实是个人才。
林远点了点头。
趁着这个空档,他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是一个脸色苍白,额头上缠着一圈刺眼纱布的男人。纱布的边缘,还隐隐渗着一丝血迹。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里,没有了昨日的迷茫和寒心,只剩下一片如深渊般的冷静和决然。
就在这时,刘光明又火烧眉毛似的,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林……林董!不好了!出……出大事了!”他指着窗外,声音都在发抖。
“王……王长贵王副总,他……他被厂里的工人都堵在办公楼里了!人……人现在正在楼顶!说……说要跳楼呢!”
林远闻言,瞳孔骤然一缩!
王长贵!
那个刘光明口中“能力强、人脉广、常年在外开拓市场”的副总?
他清楚地记得,刘光明昨天在介绍时,对这位王副总,还颇有几分吹捧之意。
林远心中冷笑,看来,这个刘光明,对自己,也并没有说实话。
他没有多问,只是拿起外套,沉声道:“走,回厂里。”
车子,在赶往江钢的路上,飞速行驶。
林远坐在后排,闭目养神,淡淡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光明擦着冷汗,吞吞吐吐地说道:“应……应该……是跟高强的案子有关。我听说……王副总在外面跑的那些‘业务’,很多……很多都是通过高强在厂里牵线搭桥的。现在高强被抓了,他怕……怕把自己给牵扯进去……”
很明显,这货依然没有说出全部。
林远心中了然,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江钢内部,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泥潭,王长贵,只是第一条被逼出水面的大鱼。
车子很快就到达了江钢厂区。
还没靠近办公楼,就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彻底堵死了。一辆被掀翻的黑色奔驰S600,映入眼帘。
数千名工人,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栋五层高的办公楼,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他们挥舞着拳头、钢管,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绝望,各种不堪入耳的口号和叫骂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首冲云霄!
“狗官!草菅人命!还我工友的命来!”
“打倒官僚资本家!江钢是我们的!不是你们这些贪官的!”
“新来的董事长和他们是一伙的!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而在那栋老旧的办公楼楼顶,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正以狼狈的坐在天台边缘。
他就是王长贵。
他一条腿悬在外面,另一条腿却死死地勾住栏杆,身体抖得像筛糠,脸上涕泗横流,嘴里还在声嘶力竭地干嚎着:
“我冤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高强干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要逼我!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们都要吃官司!”
他一边喊着要死,一边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楼下的动静,那副无赖嘴脸,暴露无遗。
场面极其混乱,别说靠近,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林董,这……这可怎么办啊?”刘光明吓得腿都软了,躲在林远身后。
林远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将眼前这沸腾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林远没有说话,他推开车门,径首走了下去。
他那缠着绷带的额头,在人群中,显得异常醒目。
“刘主任,”他回头,对刘光明说道,“去找个喇叭来。”
很快,一个高音喇叭,被递到了林远手中。
林远深吸一口气,将喇叭举到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各位江钢的工人兄弟们!大家冷静一下!”
“我是你们的新任董事长,林远!”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盖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原本混乱不堪的场面,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到了这个声音的来源。
他们看到了那个站在人群外围,头上还缠着血色纱布的年轻人。
他们当然认得他!
就是昨天,被他们自己人,一棒子打倒的那个“新来的董事长”!
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愧疚,有好奇,有同情,也有一丝莫名的敬畏。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昨天被他们打进了医院的“倒霉蛋”,今天,又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