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算了开摆

第9章 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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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如鸢:算了开摆
作者:
西西弗斯的笑靥
本章字数:
6704
更新时间:
2025-07-07

陵园的风,裹挟着雪沫和坟前的纸灰,刀子般刮过脸颊。光是站着,就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肺腑深处的寒意和沉重。我扶着身边小小的杨澈,示意她搀着我,慢慢在冰凉的神道边沿坐下。冰冷的石沿透过厚实的衣料,瞬间刺入骨髓。

“杨琼,让开。”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杨琼高大的身躯明显僵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强烈的反对和担忧。他紧握着刀柄,指节泛白,目光在我苍白的面容和孙尚香那架淬毒的手弩之间剧烈挣扎。最终,还是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侧移了一步,让开了视线。但他并未退远,依旧如同一堵沉默的墙,挡在我和杨澈身前大半的位置,随时准备着雷霆一击。

就在这时,我身边的杨澈,这个才几岁、刚刚还在为棋局困惑的小丫头,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小小的身体猛地从我身边挣脱,一步踏前,竟张开双臂,坚定地站到了我身前,首面孙尚香那闪着幽蓝寒芒的弩箭!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决绝,稚嫩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虽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不许你伤害姑姑!”

孙尚香的目光落在杨澈身上,那淬毒的弩尖似乎也因这突然的变故而微微晃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恨意覆盖。

“你还记得在荆州,我讲给你的那个‘牛郎织女’的故事吗?”我没有去拉杨澈,只是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孙尚香死死盯着我,没有回答。

我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在剖析一个冰冷而血腥的标本:

“牛郎,看似老实忠厚。可他的‘幸福’,是建立在什么之上?是趁人之危,偷走织女的羽衣——那象征她身份、力量和自由的羽衣!是剥夺她的选择权,将她强行占为己有!他以为拥有了神女,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仙人的丈夫’,一步登天!他何曾问过织女一句,她可愿意?”

“天帝和王母呢?他们震怒,维护的真是女儿的幸福吗?不!他们维护的是天庭的颜面和那套僵死的规矩!那条银河,那一年一度的相会,不过是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是给‘规矩’一个交代的虚伪恩典!他们可曾问过织女,她喜欢那个偷窃她羽衣、强迫她生育的凡人吗?她喜欢那些被迫生下的孩子吗?她是否愿意年复一年,忍受这被施舍的、屈辱的‘相会’?!”

我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孙尚香:

“六岁那年,你贪玩,在府中点燃了茅厕,火势失控,殃及邻近的民居。那户人家,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在浓烟中窒息而死……我知道,孙家赔了罪,赔了足以让他们闭嘴、甚至感恩戴德的银钱。那家人,想必也没敢、或者说没觉得有资格‘多在意’。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贵人!”

“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的性命,就因为你的‘贪玩’,因为无人敢在意,就活该被剥夺吗?”

“十一岁,你纵马过闹市,马蹄踏死一名市井少年。孙策,你的大哥,仅仅用了两袋米,便‘平息’了事端!可知那少年家中也有倚门盼儿归的白发老母?十西岁春猎,你嫌鹿角不够雄伟,侍卫驱赶兽群导致农户家六岁的孩子被践踏致死......”

孙尚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着弩的手微微颤抖,嘴唇翕动,想反驳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那些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往事,此刻被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至于孙氏,”我的声音更加冰冷,带着历史的沉重,“打下吴郡时,为了震慑,为了立威,为了抢夺资源,你父兄下令屠戮陆氏满门几百口!老弱妇孺,无一幸免!那血染的街道,堆积的尸骸,就是孙氏在江东站稳脚跟的基石!孙氏的光辉与荣耀,哪一寸土地,哪一分富贵,不是建立在无数无辜者的枯骨之上?!”

“你此刻一定在想我又何尝不是?!”我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从踏上这条路开始,我就知道脚下踩的是尸山血海,手上沾的是洗不尽的血污。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被反噬的那一天!这就是权力的代价,是打破旧循环必须背负的罪孽!那么你呢,孙尚香?”

我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拷问的锐利:

“你享受着孙氏掠夺带来的荣华,沉浸在父兄为你编织的金丝笼里,挥舞着特权赐予你的武器,来质问我的‘不仁’。你可曾真正睁开眼睛,看看你脚下的土地,浸透了多少像那个窒息婴儿、像陆氏满门那样无辜者的血?!你可曾为他们流过一滴泪,生出一丝愧?还是说,在你心里,他们的命,天生就比你轻贱?他们的苦难,天生就该是你‘羽衣’上点缀的纹饰?!”

“孙权,乃至整个孙氏想要的割据一方,带来的后果,就是持续的混乱与战争!无数的‘牛郎’在各地涌现!他们会像你父兄当年屠戮陆氏一样,为了地盘,为了资源,互相攻伐,烧杀抢掠!百姓流离失所,他们的妻子女儿会像被剥去羽衣的织女,被践踏,被侮辱,被当作战利品随意掳掠!她们的安宁、生命、尊严,在野心家的铁蹄下,一文不值!”

“朕之所以一定要统一!要做就是那天帝和王母都做不到的事——不是用银河隔开,粉饰太平!而是要彻底打碎这个吃人的循环!收盐铁、控船队、限田地、整编军队、登记兵器、收归战船制造权……这些在你看来是剥夺江东自主的锁链,真正要做的是砸碎牛郎们手中用来偷窃、用来制造混乱和掠夺的铁锤!将那些被他们偷走的、本该属于天下万民的‘羽衣’——安宁、富足、尊严——夺回来!不再让它们成为少数野心家满足私欲、制造人间地狱的工具!”

“这个过程,必然有牺牲!也必然有人不解、怨恨,像你今天这样,举着淬毒的箭,指向我的心脏!但朕,别无选择!”

“至于孙策……”提到这个名字,我胸口猛地一窒,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杨澈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转过身紧紧抱着我的胳膊,小手慌乱地拍着我的背,带着哭腔喊:“姑姑!姑姑!你别吓我!”

“你……你这是?”孙尚香看着我骤然惨白的脸和无法抑制的咳喘,眼中那滔天的恨意第一次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打断。弩尖下意识地垂低了几分。

我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喘息着,声音更加嘶哑:“……原本我以为,割据一方只是孙权和孙氏守旧派顽固的想法。在荆州时,孙策己经看到了限田给百姓带来的好处,看到了秩序带来的安稳……我想,只要时间足够,他一定能慢慢理解我所要做的一切……”

“可惜……”我闭上眼,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还是想保住孙氏掠夺而来的荣耀和基业……而我的时间……”未尽的话语,淹没在又一次压抑不住的咳嗽里。

“朕让你来长安,并非囚禁。”我喘息稍定,重新看向孙尚香,目光复杂,“是希望你能跳出‘织女’的命运,跳出孙氏给你划定的金丝笼。在长安,在学宫,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去学习,去思考,真正明白——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谁的妹妹,谁的女儿,或者谁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

我没有提及那份婚书。无论荆州时的真情有多炽烈,在益州战后猜忌的裂痕中,在我默许杨琼射出那支冷箭时,在我让张辽拿着它作为政治武器去收服江东时……那份象征着情感羁绊的婚书,早己在权力的熔炉里,被锻打成了冰冷的锁链,失去了它最初的意义。

孙尚香举着弩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冲刷着孝服上的香灰,留下道道污痕。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茫然和挣扎。过了许久,久到陵园的风似乎都停滞了,她才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或许……都有道理。但是……”

她的目光扫过母亲和兄长的墓碑,眼中再次凝聚起不顾一切的决绝:

“我从小受孙氏庇护,受大哥百般疼爱……有人对他们不利,身为孙氏儿郎,我无法……无法袖手旁观!血仇……必须血偿!” 这是她根植于血脉的信念,是她无法挣脱的“羽衣”枷锁。

“你没发现?”我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冰冷的洞悉,“从刚才开始,这里除了我们几个,这偌大的陵园……连一只麻雀都没有飞过吗。”

孙尚香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绝望和释然:“我知道。我今天来……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挣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那架淬着幽蓝剧毒的手弩,被她猛地抬起,对准我的方向,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悬刀!

“咻——!”

一声尖锐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陵园死寂的空气!那支淬毒的利箭,带着孙尚香所有的恨意、不甘和对家族宿命的殉葬,如同索命的幽蓝闪电,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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