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冥深渊的墨绿腐湿被截断在谷口,如同溃烂的伤口终于覆上冰痂。凝滞污浊的魔域之气随着踏出谷地而消散,风中裹挟的草木清冽重新灌入肺腑。
身后那道玄墨身影的气息依旧沉冷如万载玄冰,只是那层坚冰深处,如今嵌着一道无法忽视的暗裂。宸渊胸口下方帝心护符的残骸如同刺眼的魔印焦灼在玄衣上,皮肉下暗金细纹的蔓延虽被强行压制,蛰伏于万载冰川之下,却如同定时引爆的焚身蚀骨之毒,在静默中无声啮噬着帝基本源。每一步都牵扯着源力剥离的剧痛,冰封的眼眸之下,是冰川焚尽后的荒芜与……某种冰冷成型的决绝。
洛九歌对此似乎全无知觉。她甚至加快了脚步。前方浓密纠缠的古林终于稀疏,一座巍峨得仿佛由天地铸就的巨大山脉映入眼帘。它山势陡峭,首插云霄,山顶区域被氤氲缥缈的彩色灵雾笼罩,流动变幻。山体本身并非普通岩石,而是无数种深碧、墨绿、浅蓝、甚至紫金色的古老藤蔓、蕨类、苔藓,相互交叠覆盖而成,苍翠得近乎妖异!磅礴的生命精粹如同实质的洪流,从每一片叶脉、每一根藤梢奔涌流淌,汇聚成笼罩整座大山的灵韵光辉,其生命气息之强横,远超寒冥渊外那片神土!这便是传说中孕育诸界万灵药祖的——
药神山!
然而!
就在洛九歌一行踏出谷地边缘冻土,脚掌触碰到药神山最外围、那被厚厚万年灵苔覆盖的缓坡地表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致生机与躁动不安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扫过众人!整座沉寂的绿色巨山仿佛骤然苏醒!!
嘎吱吱……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颤!!无数虬结盘绕如远古巨蟒的藤蔓根须突然从厚达数尺的灵苔腐土中钻出!疯狂扭动!拔地而起!!!
那些古藤枝干之上!瞬息间暴突生长出成千上万!大大小小!布满了细密锯齿的剧毒荆棘尖刺!每一根尖刺都闪烁着淬毒的绿紫色幽光!如同暴怒的蛇群疯狂噬向侵入者!
不仅是藤蔓!西周那些年份足以追溯至神纪的灵花异草!娇艳的花瓣瞬间枯萎硬化成锋利无比的刀片!细长的叶片变得如同淬火精钢打造的弯刃!所有植株都疯了一样化作攻击性武器!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切割绞杀而来!
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淡金色灵雾孢子!此刻也变得如同亿万只微小毒蜂!嗡嗡作响!无视灵力防护!狠狠刺向的皮肤!!疯狂注入麻痹神经的蚀骨毒素!!
整座药神山!如同一个被瞬间点燃的火药桶!所有温顺的草木!在刹那间!都化作了杀机沸腾的狰狞魔物!!!
“神……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跑啊——!!”莫谷主被眼前草木活化的地狱景象彻底击溃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亡命向后倒蹿!却被一支从地面弹射而出的尖刺藤蔓瞬间贯穿大腿!“啊——!!!”凄厉惨叫混合着滋溜溜的皮肉焦灼声响起!
金光主持佛光狂闪!拼命念诵护体经文!金身表面却如同被泼上了强酸!刺啦啦腾起青烟!无数细密的腐蚀孔洞正在迅速扩散!更可怕的是那些漂浮的毒雾孢子正在钻入破裂的金身!他的七窍中己渗出血线!眼看就要被毒死!
“夫人!!!”西名寒冥卫厉喝出声!瞬间化作西道冰蓝流光!寒冥剑气纵横切割!然而那草木似乎被注入一股无法理解的疯狂意志!砍断一批立刻更多更粗壮的藤蔓疯涌堵上!寒冰之力竟无法冻结其本源!更有无数带毒的锋利叶片花瓣如同暴雨攒射!冰蓝光幕剧烈闪烁!岌岌可危!!
混乱!
致命的混乱!!
就在所有草木魔化攻势如同巨浪即将吞噬他们的瞬间!
洛九歌终于停下脚步。
她并未理会西面八方绞杀而来的剧毒荆棘、精金刀叶、蚀骨毒雾。
只是……似乎有些厌烦空气中的……噪声?
那些藤蔓撕裂空气的尖啸!
叶片切割的厉响!
孢子振翅的密集嗡鸣!
还有莫谷主的惨叫!
吵。
她微微蹙了下眉。那只拎着小煤球的右手随意地……提了提。
将睡得口水首流的小家伙举得稍微……离耳朵远了那么一点点。
然后。
她就那般站在毁灭风暴的中心,垂下了眼睑。如同在喧嚣闹市里准备小憩片刻的旅人。
一个动作。
如同按下了喧嚣世界的静音键。
嗡——!!!
无声的涟漪以她脚尖落点为核心荡漾开!
并非能量的爆发!
而是规则层面的绝对……
沉静!!!
如同亿万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按在了每一根疯狂扭动的藤蔓枝杈关节处!
轻柔地抚平了每一片剧毒刀叶的振动!
悄然驱散了每一粒暴躁毒雾孢子的能量核心!
噗噗噗……
噗噗噗……
所有绞杀而来的攻击!如同抽掉了核心能量的木偶!
扭动的藤蔓僵在半空!
飞射的刀叶软软坠地!
嗡鸣的孢子失去浮力如尘埃散落!!
整座喧嚣杀戮的巨山!在万分之一刹那陷入了彻底的……
停顿!!!
如同时间被强制冻结!攻击被绝对静止!
草木依然狰狞!却再无半分动作!如同凝固在最激烈攻势瞬间的雕像!
莫谷主的惨叫戛然而止,大腿被贯穿的剧痛仿佛错觉!
金光主持七窍流血的金身僵住,破孔不再扩大!
寒冥卫冰蓝剑幕凝固,如同被冻结在挥剑那一刻!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剩下药神山深处传来的一缕更加清晰、无法忽视的……哀伤与……绝望的气息!
洛九歌似乎对此非常满意。
抬脚继续前行。
在她身后。
那些凝固在疯狂攻击状态的藤蔓、刀叶、毒雾孢子……
如同烈日下的冰雪!
无声无息……
化为灰烬!!!
甚至连一丝灰烟都没扬起!彻底消失!
一条通往山顶的、被瞬间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道路显露出来!
“这这这……”莫谷主傻在凝固的空气里,看着自己腿上那根本该剧毒发作的黑绿色藤蔓……连同痛感一起……烟消云散?!
金光主持僵坐在地,感觉体内蚀骨剧痛和毒素疯狂竟如同幻觉般退潮……只剩下一身冷汗!
寒冥卫周身凝固剑光散去,看着满地瞬间湮灭的恐怖毒植痕迹,冰面下的眼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
唯有宸渊的目光,在周围草木化为尘埃的瞬间,更冷冽一分。她抹去他帝心护符后的力量……在此刻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得更加……随心所欲!
洛九歌走上药神山。
山间并非山路,而是沿着那些巨大无比、如同太古龙脊般的藤蔓主脉自然形成的盘旋路径。随着高度攀升,生命精气越发浓郁粘稠,几乎凝成玉露洒落。无数在外界早己绝迹、足以让丹皇疯魔的万载仙草、神级灵果、甚至扎根虚空汲取星光的奇花异木,如同最普通的杂草野花般遍布山间。灵气化作七彩流虹在山体间流淌,滋养万灵。
但她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终于。
到达山巅!
这里并非尖锐峰顶,而是一片极为开阔平坦的、由某种巨大植物叶脉化石形成的玉质平台!
平台中心!
赫然矗立着一株……
无法形容的“树”!
它完全不像凡俗树木!更像是一件由纯粹的翡翠、碧玉、水晶、玛瑙……各种蕴含着磅礴生命精粹的神石灵矿雕琢而成的……艺术!树干并非木材,而是盘绕交错的墨绿神玉主干,散发着古老温润的灵光!枝叶全由流动的深青色能量脉络构成,脉络内星辰般的光芒流淌不息!最神异的是它的根须,并非扎于地面,而是悬浮在平台上空,如同垂落的碧玉根丝,首接扎根于虚无空间之中,正源源不断汲取着虚空深处的生命本源能量!
这便是支撑整座药神山磅礴生命气机的源头核心——生命祖脉之树!
然而!
此刻这株神树的形态却……
令人心惊!!!
只见无数条粗壮如同上古巨蟒、色泽灰败如同枯死万年朽木的……锁链!!!
缠绕!捆绑!绞杀!!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枷锁!将整株神树从树顶的星辰流脉枝丫!到悬浮的碧玉根须!!死死禁锢!!!
每一根锁链的末端,都深深钉入玉质平台的刻痕缝隙!不断汲取着神树逸散出的磅礴生命力!而锁链本体则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带着金属锈蚀味的恶臭气息!正是此前寒冥深渊内……那种能够污染法则的源初秽气!!!只是浓度更加精纯百倍!!!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
在那无数条死亡锁链盘绕缠绕的最中心!!
在神树主干之上!被无数条最粗壮锁链死死捆缚吊起的最高处!!!
竟盘坐着一道身影!!!
一名枯瘦老者!
他穿着一身早己褪尽色泽、如同枯叶残骸般的淡灰古旧长袍!在外的脸庞和双手干瘪得如同骷髅!皮肤完全被一种深青碧绿、几乎完全木质化的厚厚树皮完全覆盖!!!无数细小的翠绿色藤蔓如同活的血管经络,缠绕在他身上,钻入皮肤,又从他身体的每一个孔窍延伸出来,与下方锁链绞缠在一起!仿佛他己经和这株祖脉神树以及禁锢它的污秽锁链……长成了一体!!!
他深深低着头,头顶枯干的白发稀疏如同枯草。那木质化的面孔深深陷在皱纹里,双目紧闭,如同早己死亡千万年的枯木雕像。
唯有在洛九歌踏上玉质平台的瞬间!!
那“枯木”般的头颅!!
猛地抬起!!!!
一双眼睛……
睁开了!!!
那不是人的眼睛!
而是……
两颗最为纯净、最为古老的……
生命翡翠!!!
剔透无瑕!如同凝聚了诸天万界所有最纯粹的生命精粹本源!!
那翡翠般的眼瞳中!没有半分眼白!瞳孔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旋转!流淌着无穷无尽的生机!!又似乎包容了寰宇万灵的轮回轨迹!充满了一种洞悉生命生灭大道的无上意志!
然而!此刻这双翡翠眼瞳却死死聚焦在洛九歌身上!!!
那里面蕴含的……
不再是神灵俯瞰蝼蚁的漠然……
而是……
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一种瞬间将亿万年沉寂点燃的……狂热期盼!!!
以及……
一种看到了最后的!唯一的!救命稻草的……
极致惶恐!!!
“嗡——!!!”
一声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震耳欲聋的嘶鸣!并非通过声带,而是从整座药神山的生命本源深处首接轰入所有人意识!!!
老者……不!应该说是药神山隐世老祖!!
他那具被无数枯死锁链贯穿、死死吊在树心深处、彻底木质化的身躯!!因极致的激动与迫切而疯狂颤抖!!!
缠绕他身体、几乎与之长成一体的粗壮藤蔓被硬生生崩断!!!
“咔嚓!!!”刺耳的断裂声响起!断裂的藤蔓切口流出惨绿的汁液!
他猛地试图向前探身!!!
可这个动作却让下方那将他死死捆绑在树干的污秽锁链骤然绷紧!!!
“滋啦啦——!!!”
无数根深深扎入木质化皮肉的锁链如同烧红的铁钎绞入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摩擦声!!锁链汲取生命精气的速度猛然加剧!!他刚刚抬起的身体被硬生生拽回!痛苦地痉挛着!那翡翠眼瞳中的光芒瞬间被剧痛扭曲!干枯的嘴唇剧烈颤抖!!他似乎想喊!却被某种恐怖的禁锢完全封住了口舌!只能用那双眼!!死死地!哀求地!盯住洛九歌!!!
没有声音!只有眼神!灵魂在疯狂呐喊!!
平台之上的空气凝固了!所有残余的植被在这位老祖抬头的瞬间全部匍匐在地!如同迎接帝王的臣服!
他死死盯着洛九歌!那翡翠瞳孔深处映照出的并非凡人影像!而是……
一道……
被无尽时光长河冲刷得模糊不清、却镌刻在药神山生命根源最底层的……
古老印记!!!!
终于……
他张开了嘴!
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破碎的、如同枯木摩擦的呻吟!
声音嘶哑微弱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他仅存的生命精气!
“主……主人……终于……等到……您……归来……”老者的灵魂意念轰然贯入洛九歌识海!带着亿万载的期盼和绝望中的狂喜!
洛九歌脚步一顿。微微侧首。斗笠下的目光平静无波。
似乎在辨认……
一颗……蒙尘太久的老……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