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别想问我。"长公主指尖轻轻敲击茶盏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她眼底的笑意像一层薄冰,浮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上,"我知道,我不告诉你,你也会去查。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比你想的复杂,稍有不慎......"
"万劫不复?"谢棠脱口而出。
这个词她听得太多了。太师警告过,淮阳伯暗示过,连阮红绡都曾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无声地传达过同样的意思。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母亲冰凉的手,想起茗妃悬梁的那条白绫,想起瑞王失踪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殿下,倘若山中有一猛虎,每年便要下山吞一人,难道因为猛虎凶猛就按下不表?"谢棠说得坦然。
长公主忽然停下敲击茶盏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赞赏:"不愧是你母亲的女儿,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谢棠猛地抬头:"母亲也说过这样的话?"
长公主没有立即回答。她慵懒地躺进那张紫檀木雕花椅中,随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华贵的锦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年你母亲入宫觐见,年纪大概就和你现在差不多。"长公主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穿越了时光,"先帝刚驾崩不久,宫里乱得很。她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谢棠屏住呼吸。她很少听别人说起关于母亲的一言一语。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这般言辞无状的话语竟然也是母亲曾经说过的,一时间也未免惊讶。
母亲发现了什么?
她不过是一介武官的夫人。从小太师也是教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总归都是深闺女子该学的玩意儿,按理说母亲的性子理应是极其温顺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我劝她别管,她说——"长公主突然坐首身体,模仿着一个凛然的姿态,"'殿下,倘若山中有一猛虎,每年便要下山吞一人,难道因为猛虎凶猛就按下不表?'"
谢棠心脏剧烈跳动。她从未想过,自己随口说出的话,竟与母亲当年一字不差。
一种莫名的情绪绕上心头。
长公主又靠回椅背,这次她唇边的笑意带着几分苦涩:"可是她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她转动着茶盏,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都说是猛虎,可不是谁都能当武松的。"
"我......"谢棠刚要反驳,突然停住了。
她凝视着长公主那双藏着太多秘密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警告,而是......关心。长公主在拐着弯提醒她,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此事还要徐徐图之。
"多谢殿下。"谢棠轻声道,这次语气真诚了许多。
长公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
"拿着。等你想明白再打开。"她将信函递给谢棠,"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但记住——"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谢棠半开玩笑地接过信函。
长公主却没有笑:"不。是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痛苦。"长公主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不论你作为,还是不作为,知道这些就终身不得自由了。”
一阵穿堂风吹过,吹灭了案几上的蜡烛。室内陡然暗了下来,只有长公主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你母亲当年若是选择装聋作哑,现在还能看着你长大。"长公主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时候,真相的代价太高了。"
谢棠静静地看着那薄薄的信笺,感受着纸张传来的微凉触感。
“可是……明知真相,却装聋作哑,真的能让自己一生顺遂吗?母亲当年……怕也是知道,若她按下不表,哪怕长命百岁,也不得自由。”
想起瑞王教她射箭时说过的话——"箭一旦离弦,就再无回头路"。
长公主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棠,一瞬间仿佛恍惚了,她好像看见了当年沈清容的模样,风华绝代,温婉多情可却眼中有着难得的倔强。
"殿下,"谢棠抬起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瑞王,昔日有太子,如今殿下来到淮南,想来也能和太子抗衡一二。"
长公主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这年头能让本公主出手的人,可不多。也罢,随你去吧。那我只好祝你好运了,小武松。"她站起身,裙裾扫过青石地面,"三日后子时,西角楼有人接应。带上你新买的那个小丫头,她比你有用得多。淮南终究不是长久之地,况且伯府和太师又和你闹成这样……"
偏偏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一个侍女慌张地推开门,"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急召您回宫!"
长公主眉头一皱:"什么事这么急?"
侍女跪在地上,声音发抖:"说是......说是陛下突然得了急症,起不来了!"
谢棠与长公主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么突然?这事儿出的蹊跷。
长公主很快恢复了那副慵懒高傲的模样:"知道了。备轿吧。"她转向谢棠,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次要和我一起走,我便带你一同回去。"
当长公主的仪仗离开行宫时,谢棠仍站在廊下,手中紧握着那封信函。夕阳西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映在朱红色的宫墙上。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谈得如何?"阮红绡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谢棠己经能从中听出关切。
谢棠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红绡,你要和我去帝都吗?"
"听你的。"回答干脆利落。
谢棠终于转过身,发现阮红绡手臂上缠着新的绷带,想来这些日子她们还真没消停过。
"玄七呢?"
"安全的地方。"阮红绡的目光落在谢棠手中的信函上。
“瑞王可有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