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瞧着那不大走得稳的身子,不免叹道:“这人看起来都快病死了,有那几个铜板留着吃包子也行啊,充个什么大方啊。”她托着腮,无意瞟见那叫花子背后背着的家伙什,更是好奇了,这年头,连乞丐都背刀了。
“对了。”匆匆一眼后,她又继续问到书生:“你说藏宝图丢了?那华山不是守住了吗?都死了那么多人。”
书生笑了:“当今中原武林势微,华山衰败,武当附权,医者无力,少林闭门。倒让了南疆的毒蝎子大行其道,如今这江湖上哪有南教得不到手的玩意。华山?头再硬,这发了霉的豆腐又怎能撞得过石头?万般一切,终归笑话。听闻啊烛老人的孙女,易雪清早就潜进去了,南教外面一失手,她里面就得手了。”
书生长叹一声:“南教这一举可算是激怒了整个中原武林。不过老毒蝎子养了一只小毒蝎子,失了算。听闻这妖女带着藏宝图私逃了,现在江湖上下了追杀令,正派人人得而诛之。这妖女现在可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用不了时日,各大门派就诛杀这祸害,追回藏宝图了。”说到最后一句话,书生语气咬得极重。似乎这夺宝之事亦是他的深仇大恨。
诛杀祸害?人人喊打?阿满轻嗤,这些名门若是当真如此正义凛然,怎么不去讨伐南教?杀这女人是次,恐怕追回藏宝图才是主的。至于抢回了这东西,归还至何处,就不晓得了。
她续上一杯茶,悠然道:“那也没办法啊,这南疆人才辈出啊。我记得当年中原武林可是如日中天,神夜,风凌越,齐之维,白云间这些人那可都是叱咤江湖,那齐之维更是跑到南疆力压三千人从南疆巫女手中夺走了辟僵神剑。也不过二十载啊,瞧着中原这些名门的少年弟子,是越发不禁用......咦,我记得华山的晨云落倒是个天纵奇才,怎么?死在这场护山战役里了?”
听到这个名字,书生面色一滞,浮现出一抹厌色,不屑撇嘴道:“死倒是没死,不过......”
“不过什么?”
“赶紧吃饭。”浑厚的声音截断了书生再往下的话,小女娘身边看着像她父亲的中年人不高兴了,敲了敲桌子喝止她继续再往下问。“我看你吃那么多包子也没堵着你的嘴。”男人冷哼一声,塞了一块糕点进她嘴巴:“赶紧吃,还得赶路回南疆呢。”
“南疆?”书生怔讶望着她,这小女娘交领窄衣,碧翠的翠烟衫。普通中原少女打扮,但再细细打量这眉目之间似乎有点......
“该走了。”中年男人冷冷睨了他一眼,拉起阿满往楼下走去。他握着苗刀的手,紧了紧,漠然环视西周,不放过每一双亮着光的眼睛。
“亚父。”走出客栈后,阿满瞅着他一脸紧绷地模样不由轻声笑了起来:“出来那么久,咱俩世面见得少了吗?不过小小一个客栈,至于吗?”
男人没有多言,只是淡淡看了眼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木着脸,压低了声音道:“客栈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谁的眼睛耳朵是带了刺的,快要回去了,万事小心为上。”
“切。”
见她仍是一副不满的模样,男人彻底拉下了脸:“历练那么久,你也不想死在半路上转瞬即空吧。”
知道男人生气了,阿满收敛了神情,乖乖低了头。男人见状也缓和了脸色,转过身去牵马,阿满则喃喃念起了客栈听到的那个名字:易雪清......
南疆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了?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再来两壶好酒,要烈的。”易雪清得了银钱,本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当即就冲进了一家酒馆,体内蛊毒作祟,没烈酒压不下去,一旦压不下去她就想见血。
很快,两壶烈酒上桌,除此之外,还有一碗干面和小菜。“我没有点面。”易雪清道。
“送的。”面容和善的跑堂大哥笑道,不忘提醒一句:“客官,光饮酒伤身的。”
“不喝伤心啊。”
天色将晚,客人们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不是没有见过发酒疯的女人,没见过发疯成妖魔的女人!这女人疯了会杀人的啊!前面的桌子己经被易雪清一刀劈砍下去,七零八碎,恐怖如斯。
叮当——
长刀落地,倒不是易雪清酒醒了。而是跑堂的大哥出手够快,只见易雪清双眼迷离眨巴了一下,随后便软软瘫倒在地。
跑堂的看着满地狼藉,心疼得拍手道:“好好的老榆木桌子,让你霍霍成这样,得,掌柜的回来算完账再说。”
这次易雪清栽了,发酒疯没挑到好地方。
鸟儿清鸣,易雪清一睡就睡到了午后,尚好的天气,阳光正足,明亮的阳光晃在窗上,刺的人眼睛发疼。
客栈大堂空荡荡的,桌椅歪曲倒着。正值饭时,不见半个客人,只有跑堂的趴在柜台,聚精会神的在看着账本。
“我说跑堂的,你们这打杂的够懒的啊。这都乱成什么样了,也不见收拾一下。”
跑堂“我们这儿的杂役脾气不好,不过到点了,总会收拾的。”
易雪清心里暗咐:这店真怪,跑堂的武功那么好,什么杂役,脾气还不好。她走到柜台,伸了个懒腰手刚搭在上面,跑堂的就开口道:“客官,今个酒卖完了。”
?
易雪清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瞅着他背后那满柜子的酒莫名还是上了气。
是落魄了点,是抢过人家东西吃,是偷过酒喝,没必要这样吧。
易雪清指了指酒柜:“那不就是。”
跑堂的笑笑,不为所动。易雪清也不管什么马了,索性将一锭银子拍在柜子:“我不会欠你酒钱的。再者,江湖中人,喜欢喝酒也不是什么错事。”
跑堂放下账本缓缓道:“爱喝酒的分两种,因为高兴喝的才叫喜欢,因为烦恼而喝的叫酗酒。人一酗酒,越喝越愁的。”
“我看上去很忧愁吗?”女人托着腮春风一笑,刚刚睡醒的人红光满面眉心看不出半点愁容。她竭力按下眼中的疲惫,仔细打量着此人,莫不是小小一客栈也卧虎藏龙?这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谁料,那人眼皮子都没抬下:“你昨日喝多了酒边哭边骂边砸。”
......
易雪清尴尬地靠在柜台上瞎划拉,手掌处凹凸不平的手感让她稍稍一滞。昏沉了一夜的脑子渐渐浮现起一些零星记忆,昨天自己好像要砍桌子时好像被一只手拦了。
思考片刻,又将手悄然摸向腰间匕首。
那跑堂的此时己重新低头看着账本:“这要是黑店,你睡不到白天。”
易雪清:......说得也有道理。
她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长身玉立,虽粗衣麻木仍不掩周身气概,粗粝的手指关节暗藏内劲。这年头,江湖不好混啊,大侠都得过来跑堂了。既无恶意,易雪清大大咧咧的性子又上来了,酒一醒,神清气爽就开始套近乎:“你这般的武功,何不出去闯一闯?留在这小小客栈,屈身做个跑堂,岂不荒废?”
跑堂笑笑反问道:“那做什么不荒废?血雨腥风,打打杀杀,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晚没明晚的日子才叫幸福生活是吧。”
易雪清被他问得哽住,这可不就是她现在过得幸福生活吗?她反而不太笑得出来了,只是干巴巴问着,像问他也像问自己:“既然出来,谁不想有一番作为呢,即使不能翻云覆雨,做大英雄。也当一身抱负,有去处。”
她言罢,跑堂的更笑了:“怎么,我这不是去处?”
门前散落稀稀麻雀,屋内地砖坑洼开裂。陈年的褐渍从柜底蔓延至易雪清肘部,她抚着纹路轻声道:“可这只是家客栈。”还是家老破客栈,当然,这话易雪清没说出口。
“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萧。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异士,几人攀得高峰?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嘴巴嚷嚷,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人之一生就得要非得要活得出类拔萃、超群绝伦才有意思。有了点武艺就自以为身怀异物与众不同了?不干点惊天地,动鬼神的事出来,就没意思啦?人就是人,吃喝拉撒睡,活的敞亮通透不就行了?这世上最适合人的不是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累又脏,而是有个桃花源,身边有个能说话的人罢了。”
可这世上哪里有真的桃花源呢?
易雪清哑然,她觉得他说得有理。可心里却不甘心,到底哪里不甘心却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不问自取地从柜里翻腾出一个空碗,提拎起角落里一个酒坛正准备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