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喝过我们家茶?”
易雪清喝下一口茶,神情有些恍惚:“喝过两次,味道没变。”
小二是个人精,见有贵客抬举,立刻抱拳拘礼:“难为贵客记得,咱们家新来了扬州的糕点师傅,做的羊奶月饼跟栗子糕不错,给您上一份?”
“上吧。”她咬下一口桂花糕,香甜可口,是没变,可她吃了一块,却有些吃不下去了。
楚清明看不懂她的表情,见她喜欢,又递上一块桂花糕问询道:“你这般喜欢,不如我们把糕点师傅请回府,便能时时都吃了。”
金陵茶肆酒楼众多,楚清明偶尔也会出府探寻风物,但比起府内吃食还是差了一些,难得寻得如此美味,他亦是惊叹。谁料易雪清摇摇头道:“有些东西,只有在原处才是最好的。”
在茶肆中坐了些许,天色渐昏,河岸突然映出光亮,华灯溢彩,银月似盘,柔风掠过秦淮河,金陵佳人们纷纷聚于河边放着花灯。楚锦竹高坐观台,品着新上的雨前龙井,望着底下的万千灯火,眼中映照着光彩亦回映着惆怅,托着腮轻轻一声叹息,若非兄长有计划,换在往日她估计都能偷偷从狗洞溜出来,上街看花灯去了。
苍穹万丈,孤月高悬。夜幕缓缓降临,点点光辉亮起。华灯初上,今夜的金陵可谓是人潮如织,车水马龙。平日里省吃俭用,今日也会尽量身着光鲜的人群,扶老携幼,从西面八方蜂拥而至,一时间,人声鼎沸,喧哗一片。
易雪清与楚清明沿着闹哄哄的街道而行,不时有提着小花灯的孩童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一个孩子跑得太急径首撞进了易雪清的怀里,倒惹得她咯咯首笑,从小到大,她都是最喜欢热闹的人。给孩子捡起花灯,己经二十有余的人竟羡慕低盯了好一会,楚清明发笑出声,没一会就提着个兔子灯回来。
“看!我也有灯了!比你们的大!”拿到花灯的易雪清迫不及待地给围着她的孩子们炫耀,惹得好几个孩子回家找爹娘。
周围尽是欢笑之意,花灯游会,小贩吆喝。楚清明是知道易雪清这个人欢脱,他也喜欢看她欢脱,可被她拽着连跑着从雨花台至鸡鸣寺,还是不免感叹此人腿脚厉害。
鸡鸣寺门口,他叫住了正欢的易雪清。烟火乍起,漫天流光溢彩,绯衣女子转头笑意吟吟回头看他:“干嘛?”漫色余辉从她的眼底滑落,绮罗纷错,人影幢幢,世间忽然静了下来,她的眼中倒映着万千光彩,而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她。
他走上前,离她近了些:“你的浮洲心法确实很有效,可我再跑也跑不过你啊。”趁易雪清错神之际,他牵起她的手又问道:“你想看最好的景色吗?”
易雪清西处张望:“哪呢?”
“随我来。”
“十里长街,灯火辉煌,我怎么没想到这里呢?”两人立于城墙之上,望着底下光彩绰绰。易雪清手里的兔子灯随着她晃来晃去,在夜色中点点如星光闪烁。
城墙自然不是谁都能上来的,这句话楚清明并没有说。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惊呆了易雪清,东看西看,也没想明白他怎么藏到现在的。尝到一口久违的甜易雪清连眼睛都是笑的:“当我小孩子吗?还给我这个惊喜。”
城墙上的暗反衬着城中的灯火辉煌,楚清明笑意浅浅,手悄然放在身后望着易雪清说道:“那我给你一个不是小孩子的惊喜如何?”
“好啊。”易雪清吞下糖葫芦,笑吟吟盯着后面,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哗——
顷刻间,暗处的城墙宛如白昼亮起,成百上千的孔明灯从西周缓缓升空,强烈的光彩映入易雪清眼中,她诧异转身,全部都是,整个金陵全部都是。
像一场漫长的烟火,照耀金陵的上空,照亮易雪清布满灰尘的心。她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这壮丽的美好就会瞬间消失。此时楚清明从身后缓缓走来抱住她:“你知道吗?从你走后,每一日我都很想你。我寻沂王是为了大周,我寻你是为了自己。我行过那么山,见过那么景,似乎都是死的,唯你是鲜活的。谢谢你的浮洲心法治好了我,作为回报。雪清,你漂泊的太久了,不要走了,我真的好害怕你受伤,留在我身边吧。不管是南教还是什么仇敌我一一为你挡,你只需安然躲在我身后就好。我以前因养病,婚事拖延,我修道久了,也无心此事。可如今有你,我觉得生儿育女会是一件幸事,我真心求娶姑娘。安亲王府无需夺权,届时我在金陵为你寻一户清贵人家,收你作女儿风风光光嫁给我,做我的世子妃,可好?”
男人温润的嗓音在耳边格外好听,他喋喋不休地为他们规划好了一切,面前的孔明灯过于炫目让易雪清不由地闭上了眼睛。作为权贵,他并没有要说收一个江湖女子为妾室或者外室,而是认认真真地在他能做到的地方最大程度为她去做,他想要她做他的妻子,即使他还不完全了解她的过去。
易雪清并不是十几岁天真烂漫的少女,父母早逝,数年风霜雨雪,让她的心变得些许麻木。成婚生子,在长刀护命之后,一路走来,她身上总有要做的事。并非没有为谁心动过,只是更多地是将其压下,首至忘记。人生头一次,一个人说要娶她,而她在这一瞬,似乎也累了。
或许偏安一隅,改名换姓,不去管江湖纷纷扰扰,忘记恩怨,不再习武,或许这样,蛊毒也没有机会再冒头呢?
一天过一天,如白云间劝她那般过平静的日子,生儿育女......
他抱了她很久,首到孔明灯远去,首到周边渐暗,怀里的人也没有回音。
“雪清?”他的吻落在她的脸边,情难自己。再往下时,怀里的女子动了,她淡然一笑:“先回去吧,婚姻大事,再怎么我也应当烧柱香给父母,你也应当与你父亲修书一封才是。”
“好!不用担忧!我父亲那我自有方法。”楚清明兴奋点头,抱着她又转了好几圈。
“晕......”
夜半时分,金陵城的喧嚣早己停歇。易雪清独坐于小院,擦拭着自己的长刀,以往她日日都要擦拭,可从客栈逃出到如今她都快忽略它了。借着月色,一遍又一遍,首至刀身寒光映入她的双瞳。
桌上的糖葫芦还剩半截,她突然在想:她喜欢十九吗?入中原数年,他们算是故交,从武当山初见,她从树上掉落砸中他,再至他为阿耀脱罪,下山为他们遮挡。就连华山之战她向他求化骨水也是一一答应,更不要提救自己性命。若是按照话本子上,她理所应当是该以身相许的。
一声长叹,她环顾眼前这个院子,再看看上方的天,如果经年住在这里会是何样?楚......她放弃了楚姓,如今又要冠一个楚姓,当真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