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高留良的窥伺,苏盼喜到底收敛了些,不再去找赵满仓,留在家里安定了几天。
高留良还是每天早早地出门去赚钱,留下她和婆婆在家里。两人各在各的屋里,谁也不理谁,像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
苏盼喜也不想和婆婆总这样怄气,毕竟想来想去也想到了自己的一些不是。何况总这样相互看不见个好脸,谁心里都不舒服,原谅别人也就是原谅自己。
她想找个机会主动和婆婆说句话,把她们之间的疙瘩解开。
她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做了。那天,婆婆从屋里端出一簸箕黄豆,坐在厨房的门口拣里面的小土坷垃。她看到了,就巴巴地凑上去,一边蹲下身伸着手帮她拣,一边陪着笑脸说:“妈哟,拣这黄豆是不是要磨豆腐去了?”
她以为她主动表现出和好的姿态,婆婆会不计前嫌地原谅她。没承想,老实得在村里出了名的婆婆还是个犟主,也真有绝的!不但没有搭理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端起簸箕就走开了。
苏盼喜好一阵子像木桩似的僵在那里,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苏盼喜算是看透了,婆婆铁定是不想理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婆婆竟是个这样记仇的人。吵架的事就算是她错了,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主动找婆婆说话就等于向她认了错,她怎么就不能原谅她呢?杀人还不过头点地!何况她也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过错。
她委屈,她伤心,她绝望。在这个时候,她尤其想赵满仓,想躲进他温暖的怀抱求得安慰和依靠。
她就是在这种强烈的渴求中冲出了家门,向村外跑去。
阴暗的天穹似积蓄了许多沉重的东西,压得低低的,连空气都有些稀薄了。躲在玉米地沟垄里的小飞虫扑进了苏盼喜的眼睛,弄得她的眼睛又酸又痛,睁都睁不开,但她不肯停下来,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快速地在玉米地里奔跑。
玉米锯齿般的叶边把她的脸扫得火辣辣的痛,她也全然不顾,她只是想快一点见到赵满仓。
当她终于看到了草地上羊群边的赵满仓时,泪水就不知不觉地蓄满了眼眶,模糊的视线看不清地上的路,人也就跑得踉踉跄跄了。
赵满仓看到了她,就迎着她跑了过来,在一碰面的那一刻就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个人在白晃晃的日光下紧紧相拥,不愿分开,用肢体诉说着几天来彼此的想念。
苏盼喜把眼泪抹到了他肩膀上,比他多了一种无法诉说的委屈。赵满仓的动作突然僵硬了,她还在他的怀里诧异地抬头去看他,然后沿着他僵首的视线转头看去。
草地上,羊群边,一脸阴郁的婆婆和手攥菜刀的高留良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苏盼喜傻掉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挣脱了赵满仓的怀抱,站在草地上慌乱地用手抻着凌乱的衣襟。感觉出危险的赵满仓用身体护住了她。高留良的表情扭曲得就像一块皱巴巴的抹布,污了吧唧,分不清五官的模样。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菜刀,刀刃在炽烈的日光下爆发出一道灼眼的光芒。
他那条细腿在空中划了个圈落在了地上,身子一斜,就要一蹦一跳地冲过来,但旁边的婆婆拦住了他。
婆婆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拦了下来。
不甘心的高留良在草地上踩实了那条细腿,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向它倾斜,半哈着腰注视着他们,像一条做好出击准备的猎豹。
赵满仓咽了口唾沫说:“你们想怎样?”
婆婆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洞,漠漠地扫了一眼躲在赵满仓身后的苏盼喜,说了句:“现眼的东西,还不赶紧回家,难道还要等个死的等个活的吗?”
苏盼喜被高家母子捉奸了。
屁股大的一个村子,村东放屁村西都能听到响。高家母子捉奸成功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地吹遍了村子里的每个角落。当高家母子押着像罪人一样的苏盼喜回到村里时,大街上己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们,他们有说有笑地指指点点,就像是在看谁家娶新媳妇。
苏盼喜在那么多鄙夷的目光里抬不起头来,仿佛被剥光衣服当众游街般难堪,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留良晃悠着那条软腿走在后面,在看热闹人注视下居然还有了一丝捉奸成功的兴奋,不停地对人们喊:“逮住了,逮住了。”
有人搭话问:“没有去晚吧?”
高留良就说:“没有,正合适,正要往玉米地钻。”
他的话音一落,看热闹的人群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笑声。
高留良在人们的笑声中没有感到寒碜,相反,感到了一丝被人关注的兴奋,正要继续向人们讲述捉奸的过程,婆婆的目光就扫了他一眼,只这一眼,高留良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像被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跟在后面一蹦一跳地走了。
街面上有碍观瞻,不敢做得过分。回到家里,闩上了街门,就碍不着别人了,就自由了,就放肆了。
头上一片绿的高留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院子里爆发了,狰狞着嘴脸,跳着脚大声骂道:“臭不要脸的东西,老子今儿和你没完。”
说话间就追上了前面走的苏盼喜,扯住了她的头发,一拉一拽就把她拽倒在了地上。
完了?没完!接着就是对躺在地上的苏盼喜雨点般的一顿拳脚。一边打一边气咻咻地喊:“让你养汉,让你养汉。”
躺在地上的苏盼喜本能地用手护住了脑袋,一声不吭地承受着他的殴打。没办法啊,被人捉奸了,不判死刑就是开恩了!
高留良首到打累了,打厌了,才停下了手脚,看着躺在地上的苏盼喜胸脯一起一伏地喘息。而婆婆就像一个观众,从始至终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完了高留良的“表演”,才屁股一扭一扭地回了屋。
一抹彤色的余阳洒在了高家的小院子里,苏盼喜也记不清自己躺了多久,只是感觉全身己经麻痹得失去了知觉,只有那一丝神经在痛苦中徘徊着。她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该她承受的她躲不过。她不恨高留良打她,本来在这件事上就是她对不起他。高留良尽管没有给她男人应该给她的东西,但她毕竟是他合法的妻子,她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好了,就是不贞,就是背叛,就是她的不对。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委屈,更不许自己流泪。
在这一刻,她想得更多的是该怎样和高留良离婚。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她和高留良再过下去也没意思了。也许这个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想想吧!真该好好地想想了,该怎样结束这段婚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