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赵满仓肩扛背驮地给苏盼喜送来了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
他望着院子里的荒草很别扭,就默默地甩掉了小褂薅起了草。
他们的动静很快招来了村里人的驻足,一些婆娘干脆聚在了老宅的门口,指指戳戳地交头接耳起来。
有意思啊,新鲜啊!在村里人的眼里,赵满仓和苏盼喜的事永远都是有悖常理的,永远都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厌恶、恶心,如视蝇蛆一样的龌龊。
他们的行为或许都引起了公愤,如果每个人心里的刀也能杀人的话,他们恐怕早己横尸街头!
孙凤霞出来进去的看到了这般光景就感觉脸面无光了。她虽和苏盼喜之间有着无法解开的芥蒂,有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但在村里人的眼中她毕竟还是苏盼喜的“妈”呀。
这拔出萝卜带出泥,苏盼喜这些日子在村里不停地闹腾,也让她感到无奈和脸面无光。往婆娘堆里扎的时候,看婆娘们见到她就表情不自然地缄口,让她心里很不舒服,蔫巴巴地躲在人群里像做了贼。
她孙凤霞自诩是街面上的人,人堆里有了她,话题的中心就得围绕着她转,哪能是备受冷落的样子。
孙凤霞感觉不爽干脆躲在了家里不出门,想以此落个耳根清静,但心里的那口气淤堵得实在难受,偏巧盼苏福今天又不听差遣,孙凤霞的火气就炸了肺,双手拤腰,拧着眉毛对他骂道:“有那个小气我,就够我受的咧,你这个小死崽儿也来跟着起哄,是不是成心想气死我,等我死了你就如意了,让你也经受经受没妈的苦。”
一边骂还一边不依不饶地扬着巴掌把他撵出了家门。
站在门口看着那群扎堆的婆娘们,坯性大发竟迁怒了她们,索性指猪骂狗地亮着嗓子一通胡骂。
婆娘们听到了她的骂声,自然听出是针对她们的,大眼瞪小眼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谁也惹不起,谁也不想出头挡这个横,不约而同就灰溜溜地径自散去了。
院里的苏盼喜也听到了孙凤霞的骂声,她对正在埋头除草的赵满仓无可奈何地说:“满仓,你先回去吧,以后也别到我这来了,要不被她骂多冤。”
赵满仓站起身拍着衣服上的尘土,点点头说:“那明儿我和你一起去法院。”
苏盼喜想了想说:“你还是别去了,我先去法院咨询一下,像我们这种情况该怎样离婚,然后我再去地里找你商量。”
赵满仓从口袋里摸出几百块钱塞在了她的手里,说:“该坐车就坐车,该吃饭就吃饭,你可千万不要舍不得花。你现在是双身子了,不能委屈自个儿。”
苏盼喜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一股暖意由心底传遍全身。
赵满仓前脚刚走,王翠兰的脚跟着就进了门,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喊:“喜子,我多做了些汤面,怕你冷锅子冷灶的就给你端来一碗。”
苏盼喜忙着跑过去接在手里,感激地说:“婶子,这你也想着我。”
王翠兰感慨地说:“喜子,婶子知道你活的不容易,这没妈的孩子哪个能活的滋润?何况又当着那样一个不要脸的东西,不是你婶子在你面前落好人啊,婶子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以后有什么难处,就隔着墙喊婶子一声,婶子就算是帮不上忙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呀。”
王翠兰的话让苏盼喜的鼻子酸了,低着头努力地控制着眼泪才没有流下来。
王翠兰在一旁又说:“喜子,你快趁热吃吧。”
苏盼喜在她督促下呷了口汤。
王翠兰问:“婶子做的汤还好吃不?”
苏盼喜点头说:“好吃。”
这会儿墙那边的闺女在喊王翠兰回家吃饭了,她答应一声就回去了。
苏盼喜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吃完了面,一股有妈的感觉不知不觉地漫遍了全身。
妈给孩子的感觉其实很简单,就是冷了有衣穿、饿了有饭吃,有妈的孩子也许从这样不起眼的小事情里感受不到什么,但一碗热汤的确让苏盼喜感到了妈妈的温暖。
翌日,苏盼喜早早地收拾妥当,在红红的晨光里就踏上了去往镇的路。去镇上要经过低洼的淀坑,淀里有水的时候几里地都需要坐船。
这几年天旱,洪水没有下来,淀坑的水就萎缩到更低的淀坑里去了。
芦苇荡里的小路上还印着大大小小的脚丫印,那是河水刚下去的时候人们踩上去的,如今都干透了,硬得像石块,人走在上面很硌脚,稍不注意还会崴脚。
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露水的香甜,“爪爪鸡”鸟欢快地在芦苇荡里鸣叫着,此起彼伏的连成一片,如晚塘里的河蛙一样鼓噪。
苏盼喜大约走到淀中央时,就发现背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虬髯的汉子在赶路。
在这荒郊野地一个人走路是很寂寞的事,按说能有个伴儿是好事,但苏盼喜毕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是有弱点的,常常会让一些坏人生歹心。
苏盼喜偷偷地观察身后那个路客,见他一脸凶巴巴不像好人的样子,就令她牵起警觉感到害怕了。何况在这没有人的淀里,村里也曾有女孩子被坏人欺负过。
苏盼喜越想越害怕,一颗心如受惊的小鹿狂乱地跳着。她试着加快了步伐想摆脱他,几乎都颠跑了起来,但后面的汉子似乎也加快了节奏。
苏盼喜走得气喘吁吁了也没有和他拉大距离。她慌乱地回头窥看时和那汉子目光相遇,竟感觉出了几分。
苏盼喜的心紧缩成了一团,她痛苦地想:这次她恐怕是在劫难逃了。正恐慌间,忽见迎面走来了一个背着筐打草的老人,苏盼喜如遇救星,紧走几步赶上前搭话:“爷,我奶奶让我来找你了。”
老人愣在了那里,用手摸了一把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把她打量了一下,似乎在纳闷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个孙女?踟蹰间,那后面壮得像头牛的汉子己经走到了他们身后。
苏盼喜又说:“爷,我奶说让你回家呢。”说着话瞥见那汉子往前面去了,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肚里,如卸重负般地出了口长气。
那老人看她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望着她说:“闺女,是一个人走路害怕了吧?”
老人一句话勾起了她的酸楚,眼睛一热泪水就落了下来。
老人叹了口气,说:“你爸妈也真是,让你一个大闺女家走着青庄稼地,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苏盼喜委屈地咬住了嘴唇,说:“我没有爸妈。”
老人愣住了,须臾,就挥着手里的镰刀,说:“闺女,走,爷送你一段。”
他说完就背着空筐向前面走去,苏盼喜走在后面,尽管心里充满了感激却不知该怎么表达。
老人一首把她送出了芦苇荡,来到千里防水堤上才停下了脚步,对她说:“闺女,爷爷就把你送到这吧,这上面走的人多,坏人不敢在这里做坏事。”
苏盼喜千恩万谢地和老人道别后,就又安步当车地赶路了。
当日光显出它灼烈的一面时,苏盼喜己经踏上了镇上的柏油路。
己经很久没来过这个偏僻的小镇了,虽和印象中的变化不大,但还是有些陌生了。
传说中的小镇历史悠久,是古代岳飞抗击金兵的边塞小城,曾发生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争。
传说虽无证可考,但城里那座高大的砖塔似乎也印证了它的久远。
到底是小镇,总比苏盼喜他们村繁华些,街两边商贾云集,各种小吃摊也摆在了街边,油条、豆包、驴肉火烧,还有杂烩汤的香味飘了整条街。
苏盼喜一大早就赶了十几里坑洼不平的路,肚里己是饥虫乱咬,就从小吃摊上买了两根油条吃。
小老板在给她拿油条时热情地邀她坐到里面吃,还说开水免费,但苏盼喜自知少见识,不知坐在那里该怎样吃那两根油条,生怕露怯让人笑话了,口里咬着油条就离开了。
她从街上人们口中打听到了去法院的路,急急切切地赶到法院又在门口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