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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拖着颤巍巍的身子刚进了门，屋里的张巧舌透过窗玻璃就看到了她，急慌慌地迎出屋来搀住奶奶的胳膊，说：“哎呀，我的老嫂子，这是哪阵子风把你给吹来啦，来，慢点儿，小心台阶，屋里坐。”
张巧舌扶着奶奶进了屋，安顿在炕头上方才问道：“老嫂子，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找我有事吧？”
奶奶未曾言语，浑浊的眼神里先染了层雾气，嘴角蠕动着说：“大妹子啊，我是来求你的，是求你给我家喜子说媒的。我家喜子你知道的，命苦啊！你也知道那个院又容不下她，我也这把年纪了，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指不定哪天睡下了，就醒不了了。我倒是不怕死，活多久算完，早就活够了，我只是放不下我家喜子啊。你说如果我不在了，我家妮子就更无依靠了，还不可怜死啊。”
“我寻思着她也不小了，想让你给她找个婆家，趁我还能看得见动得了的时候，张罗着把她嫁出去，好歹也是个去处，等我咽这口气的时候也就安心了。”奶奶缓了口气，接着说：“大妹子，我家喜子你也知道，人长得一般，又有个抽羊角风的毛病，条件说不上好，也就不要挑人家的好赖了。不管穷富、长相丑俊，只要是个老老实实的人家，不让我家妮子受气就行。”
张巧舌在一旁仔细地听了，不住地点头，说：“老嫂子，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你放心，这件事我尽力去办，你就在家里踏踏实实听我的消息吧。”
奶奶一双骨节尽露的手拉住了张巧舌的手，感激地说了句：“大妹子，让你费心了。”
隔了两日，张巧舌就坐在了奶奶的炕头上。她笑嘻嘻地对奶奶说：“老嫂子啊，你交给我的事我给你办妥咧。就是邻村的一户人家，人家的情况我也摸了个底透。祖辈老实得在村里出了名，就是那孩子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落了点儿残疾，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但不影响生活。”
“虽说这孩子腿有点残废，去队里挣不了工分，但孩子有自己的手艺，心眼灵着呢，会木匠、瓦匠，还会鼓捣着修收音机、手表，赶集上店的不少赚钱，不比在队里劳动过得差，喜子若能嫁给他准保受不了罪。”
“还有啊，我明白人不办糊涂事，我把咱们喜子的羊角疯的毛病也告诉人家了，人家听了表示不嫌弃，还说等结了婚要带喜子去城里的大医院去治病呢。”
“老嫂子，情况我己经给你讲清楚了，行不行的你就给我个话儿，人家可还等着我的回信呢。”
奶奶听完张巧舌的话，显得很激动，嘴唇抖动着一连说了三声“好”，拉住张巧舌的手说：“大妹子，这次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咧。”
“老嫂子，你我也不是外人，就别跟我客气咧。”张巧舌松了口气，遂又问道，“老嫂子，既然你没有意见，你看咱们什么时候相看相看啊？”
奶奶想也不想地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你看明儿行不？”
张巧舌遂皱起了眉头，掐捏着手指算了算，忽然眉开眼笑地说道：“老嫂子，明儿是个六头，还真是个好日子呢。那咱就定在明天了。”
送走了张巧舌，等苏盼喜放羊回来，奶奶就迫不及待地把相亲的事告诉了她。
苏盼喜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傻在那里一会儿，就卷起裤管拿着铁锹去起茅子了。粪坑满了，奶奶又拿不动铁锹，这又脏又臭，本来是大老爷们儿干的事，就落在了苏盼喜一个女孩身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面对相亲，苏盼喜能跟奶奶说什么？她也不小了，是成年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点儿道理她还是懂的。何况，村里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但凡长得有模有样的，都己经是名花有主了。有的甚至都早早地嫁了，孩子都会跑了。只因她自身的条件差，才像枝头一枚干瘪的果实无人问津！
奶奶的下巴搁在矮墙上，看着苏盼喜起茅子，也不嫌臭，唠唠叨叨地给她讲了些相亲的细节、过程，该注意的言谈举止。茅房里的苏盼喜有的听了进去，有的成了耳旁风。毕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相亲，心里慌慌悸悸的不踏实，无论成与不成，先不要丢了脸为主。
月光透过窗口斑驳地洒在苏盼喜的身边，影影绰绰，像是藏着无尽的秘密。一想到明天就要相亲了，她就有些睡不着了，毕竟这是她长这么大经历的一件大事，心里既忐忑又期待，想得多了，完全没有了睡意，翻来覆去在大炕上烙饼，怎么也睡不着了。
苏盼喜的思绪渐渐飘远。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农忙后给她做纸风筝，母亲则会把新摘的槐花洗净，做香甜的槐花糕。那时的日子简单又快乐，苏盼喜简首就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是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可母亲走后，孙凤霞来了。苏盼喜的好日子戛然而止了，就感觉一下子坠入了地狱，再也爬不上来了。
迷迷糊糊中，老旧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声响，苏盼喜以为是风，可一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是妈妈！她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布衫，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眉眼间都是对女儿的关切。
“盼喜，还没睡呢？”妈妈轻声说道，声音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那般轻柔。
苏盼喜愣住了，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妈妈慢慢走过来，坐在她的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我家喜子明天就要相亲了，妈来给你梳梳头。”妈妈拿起放在一旁的木梳，动作轻柔地梳理着苏盼喜有些凌乱的头发。苏盼喜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眶瞬间了。她己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感受过妈妈的抚摸了，这一刻，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些被母爱包裹的时光。
妈妈的手很巧，一边梳着，一边念叨着：“喜子，妈不在的日子，你受苦了。明天相亲，如果对方差不多就嫁了吧。这个家里容不下你，早点嫁了人，也好改改命。”
苏盼喜忍不住转过身，紧紧抱住妈妈：“妈，我好想你，没有你的日子里，盼喜真的很难受，妈妈求你了，再爱我一次吧。”
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安慰哭泣的她一样，语调轻柔地说：“喜子，妈的乖女儿，妈也想你啊。”
这股亲情在黑暗里纠缠，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盼喜的泪水浸湿了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