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赞大惊。
坊间传言,高太尉为童枢密所迫,捣毁李宅之后,己与武松言归于好。
不意暗中竟欲取武松性命。
然武松有搏虎之勇,又有高手护持,欲行刺恐非易事。
若非如此,高太尉心腹早己动手。
若在东京城内调遣大军,纵使诛杀武松,高太尉亦难免遭贬。
今寻至自己,莫说无力刺杀武松,即便有此能耐,亦不当行此不义之事。
得罪高太尉不过逃出东京城,效那王进故事。
若刺杀绿林中声名日盛的武松,恐天下虽大,亦无容身之处。
思及此,叉手道:“此事恕某无能为力,若丘指挥苦苦相逼,大不了一拍两散,某这官身不要也罢。”
丘岳手握刀柄,目视宣赞,恐其暴起,面上却笑道:“宣指挥舍得这拼杀十余载换来的官身?方才不过试探宣指挥是否真与武松勾结,太尉乃朝廷重臣,岂会用那江湖下作手段?宣指挥宁舍官身,足见清白。”
宣赞胸中郁结之气忽散,叉手道:“如此下官便可照常点卯?”
丘岳上前,拍其肩笑道:“正是。以宣指挥之才,如今却是大材小用。太尉另有要事,欲委宣指挥担当。”
宣赞道:“请丘指挥示下。”
丘岳道:“神霄派与光明道欲公开论道,原定上清宝箓宫,然蔡太师上书言此事关乎国运,当使全城参与,更显三教同源,共护社稷,遂改在大相国寺举行。寺内护卫自有皇城司,外围则由殿前司负责,然统兵将领须得武艺高强,忠于朝廷,更要皇城司放心。宣指挥武艺自不必说,十载未迁亦无怨言,又是郡马,乃皇亲国戚,最是合适。”
宣赞疑道:“太尉欲使下官护卫圣驾?”
丘岳道:“莫非宣指挥不愿领命?”
宣赞道:“下官不敢。只是第西厢兵微将寡,恐难当此重任。”
丘岳道:“殿前司各部精锐,任宣指挥调遣。”
及至送走丘岳等人,宣赞仍不得其解:
武松为何寻自己?
与武松相关之人何以频频与自己接触?
丘岳先令杀武松,又使自己护卫论道,是何道理?
此事虽非善事,却未必不是机缘。
犹如当年忽调协查元祐党人案一般。
一时思绪纷乱,只怨这些年意志消沉,无有知交,欲问计亦无人可询。
正自踌躇,门子来报:关胜、郝思文来访。
宣赞大喜,疾步至门前。
但见一条大汉立于雪中,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
此人正是关胜。
关胜身后立一粗壮汉子,乃其结义兄弟郝思文。
宣赞执关胜双臂笑道:“兄长何时到的东京?”
关胜道:“方至数日。”
宣赞向郝思文抱拳,拉关胜入内,边走边道:“何不寻小弟吃酒,兄长忒也见外。”
关胜道:“因有公务,暂住驿馆。今日赴亲戚宴席,途经此处,想起宣兄,特来拜会。”
宣赞道:“兄长在京中还有亲戚?”
关胜道:“乃一远房表亲,嫁在东京。此番闻某护送都监家眷上京,便一同前来,也好照应。”
至正厅,宣赞请二人落座,奉茶道:“兄长要留多久?”
关胜道:“恐要待到月底,过了正月,都监家眷方回。”
宣赞喜道:“小弟正遇难处,还望兄长相助。”
遂将今日之事据实以告。
关胜道:“此事恐高太尉居心叵测。依宣兄所言,高太尉与武将军有杀子之仇,今武将军借光明道得势,高太尉使宣兄负责论道防卫,正是要借此对光明道和武将军下手。届时高太尉报仇,罪责皆由宣兄承担,甚或触怒官家,取宣兄性命。”
宣赞道:“小弟亦有此虑,然上命难违。若小弟尽心竭力,不使防卫有失,高太尉便无机可乘。”
郝思文道:“宣指挥麾下尽是老弱,高太尉虽许指挥调遣殿前司兵马,然所调之兵听命于谁,尚未可知。此等要事,非心腹不可为。”
宣赞一怔,道:“许百姓在外围观,大相国寺届时恐有万人之众,小弟何处寻得这许多心腹维持秩序?”
郝思文道:“名义上宣指挥当辖二千五百军士,况高太尉又许调兵,莫非禀报官家人手不足?”
关胜道:“宣兄,此事是个陷阱,不如推辞,免做他人替罪羊。”
宣赞正犹豫间,门子来报:殿前司勾当公事前来宣令。
少顷,宣赞接过一道札子,名曰《殿前司劄付权发遣捧日第西厢都指挥使宣赞》。
至此,负责论道护卫己成军令,违者当斩。
宣赞拉住欲走的勾当公事,道:“可否转禀太尉,容下官邀心腹共商此事?”
勾当公事瞥见关胜、郝思文,道:“朝廷大事,岂容江湖中人参与?”
宣赞道:“此二人非江湖中人。此乃关胜,关云长之后,现为孟州黄河渡口巡检;这位乃其结义兄弟郝思文,亦为朝廷效力。二位兄长武艺高强,智勇双全,与下官更是生死之交,乞太尉恩准。”
郝思文上前,取出一锭银子。
那勾当公事接过,道:“某当为尔转禀。”
待其离去,关胜叹道:“宣兄,论道之期未定,又将某牵扯进来。”
宣赞道:“若得二位兄长相助,小弟便有十分把握。此事若成,我等兄弟三人,当立大功,或可面见官家,得蒙封赏。兄长一身武艺,满腔热血,年己三十有五,却仍居从九品巡检之职,那孟州张都监攀附蔡太师,短短数载便升至都监。兄长,此乃难得机缘。”
郝思文道:“哥哥,宣指挥所言极是,大相国寺内有皇城司,我等只在外围维持秩序,谨防有人作乱,必不致生变。如此立功良机,日后恐难再遇。”
关胜默然良久,颔首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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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书房内。
高俅、丘岳、周昂正自密议。
闻勾当公事回报,周昂挥手令其退下,转身笑道:“太尉,不但要允那二人参与,更须下军令,明文公示。”
高俅缓缓点头。
周昂道:“此事参与之人愈多愈乱愈好,届时可将光明道与武松等人一网打尽。”
丘岳笑道:“蔡太师将论道之地定在大相国寺,恐怕意在邻近的李家宅邸。”
高俅叹道:“太师虽是文人,行事却比武人更为狠辣果决。”
周昂道:“若非如此,岂能成就元祐党人这般惊天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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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苏州,狮子口。
方杰登上驶往登州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