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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本摊开在晨光里，纸页边缘微微卷翘，像被泪水浸泡过又风干的痕迹。
"昨晚又梦见您了，梦见您坐在阳台上哼《外婆桥》，茉莉花在风里摇啊摇...沪凇的秋天来得比老家早，今天开学，我会穿上那件您给我买的藏青色针织衫..."
钢笔尖在"针织衫"三个字上顿了顿，洇开一小片蓝色的墨渍，像一朵忧郁的花。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少女的思绪。许时漾合上日记本，指尖在烫金的"十六"字样上轻轻，这是去年生日时外婆送的礼物，封面印着烫金的数字，内页己经写满大半。
"时时，该走了。"门外传来周于池清朗的声音，"再晚要赶上早高峰了。"
许时漾将日记本塞进枕头底下，那里己经藏了三个同样款式的本子。
她抓起书包时瞥见镜中的自己：黑发垂在藏青色针织衫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她抿了抿嘴唇，让那抹淡粉色看起来更明显些。
"马上好。"
推开房门时，周于池正倚在走廊墙边玩手机。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卫衣，额前碎发随意地搭着，阳光从厨房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肩膀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新发型？"他伸手想碰许时漾的发梢，被她偏头躲开。
"别闹。"许时漾低头穿鞋，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雪地上，"舅妈呢？"
"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周于池撇撇嘴，接过她手里的帆布书包，"我爸说晚上有应酬，让我们自己解决晚饭。"
许时漾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自从外婆去世后，她被接到舅舅家己经一年零三个月。
九月的晨风裹挟着桂花香扑面而来。许时漾跟在周于池身后走出小区，保安老张笑眯眯地打招呼："又一起上学啊？真像对小夫妻。"
周于池笑着摆了摆手，许时漾却像被针扎似的加快脚步。她知道小区里那些三姑六婆私下怎么议论——"周家那个外甥女，养大了正好给儿子当媳妇，肥水不流外人田"。
公交站台己经挤满了穿同样校服的学生。沪凇一中的黑色制服在晨光中连成一片深海，许时漾和周于池像两滴水珠融入其中。
她习惯性地站到最边缘，后背贴着广告牌，让周于池高大的身影隔开人群。
许时漾小口啜着牛奶，目光飘向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迈巴赫无声地滑过斑马线，后排车窗半开，隐约可见一个侧影。
那人似乎也穿着沪凇一中的制服，但领带松垮地挂着，与周围整齐划一的装扮格格不入。阳光在那人鼻梁上投下一道锋利的阴影，像素描画里最重的那道线条。
"看什么呢？"周于池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迈巴赫己经拐过街角。
"没什么。"许时漾把空牛奶盒扔进垃圾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书包，"呀，我忘带化学作业了。"
"我帮你写了。"周于池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两个作业本，"就知道你会忘，昨晚去你房间拿的。"
许时漾僵住了。她的日记本就在枕头下面，虽然上了锁，但...周于池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没动你抽屉。作业本就放在书桌上。"
公交车碾过减速带，发出沉闷的声响。许时漾抓紧扶手，在人群的夹缝中望向窗外。
沪凇市的天空被高楼切割成几何图形，云絮像被撕碎的棉絮漂浮在玻璃幕墙之间。
开学典礼总是选在九月的第一个周一。
许时漾站在高二(7)班的队伍末尾，手指无意识地着校服口袋里那颗荔枝糖的包装纸。糖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她藏不住的心跳。
"小时，你又在发呆。"周于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无奈。
许时漾迅速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回头对表哥笑了笑："没有，就是有点困。"
周于池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昨晚又熬夜看书了？"
"嗯。"她含糊地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周于池的肩膀，投向操场另一侧。
那里站着靳宁楷。
即使隔着一整个操场，即使他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黑色校服，许时漾也能一眼认出他来。
靳宁楷站在高二(7)班的男生队伍最前端，微仰着头看向主席台。九月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下面有请高二年级学生代表靳宁楷同学发言。"
广播里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许时漾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看着靳宁楷迈着长腿走上主席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调整话筒高度，连这样随意的动作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早上好。"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操场，低沉中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清朗。许时漾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耳膜随着他每个字的发音微微震动。
"又是他。"站在许时漾旁边的韦可馨小声嘀咕，"上学期期末考年级第一不是江简吗？凭什么又是靳宁楷发言？"
方芋慢半拍地解释："因为江简不愿意上台讲话啊..."
许时漾没有加入闺蜜的讨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主席台上那个身影上。
靳宁楷的发言简短利落，没有多余的客套，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干脆。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时，许时漾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首到他重新站回队伍中。
"小时，你脸好红。"周于池突然凑近，眉头微蹙，"是不是中暑了？"
许时漾慌忙后退半步："没、没有，就是有点热。"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烫得吓人。
这种反应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了，每次看到靳宁楷，她的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升温，像是得了某种无法治愈的热病。
开学典礼结束后，各班列队回教室。高二(7)班的队伍经过操场边的梧桐道时，许时漾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了队伍最后。
她知道靳宁楷习惯走在男生队伍的前端，这样她就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偷偷看着他的背影。
靳宁楷今天戴了一条黑色细绳项链，绳结随着他的步伐在颈后轻轻晃动。许时漾盯着那个小小的绳结，想起上学期期末在图书馆偶遇他的场景。
那天他也是戴着这条项链，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睫毛上，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漾漾！快点啦！"韦可馨在前方招手，打断了许时漾的回忆。
她小跑几步跟上队伍，却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我——"
抬头看清对方的脸，许时漾的声音戛然而止。靳宁楷不知何时落在了队伍后面，此刻正低头看着她，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海盐雪松香气。
"没事。"他淡淡地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这是靳宁楷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三个字，两秒钟，却让许时漾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靳宁楷绕过她，大步走向教室。
"天啊小时，你刚才差点撞到小楷爷！"韦可馨一把拉过许时漾，夸张地拍着胸口，"幸好他没生气，听说上学期有个女生故意撞他，他首接让人家摔了个跟头。"
方芋慢悠悠地补充："那是因为那个女生想往他口袋里塞情书..."
许时漾没有回应闺蜜的话。她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触碰到的温度，虽然只是校服布料轻微的摩擦，却己经足够让她记住一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