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齿轮咬合的不在场证明
解剖刀精准地划开第七与第八根肋骨之间的软骨,柯远山的左耳猛地捕捉到那个声音——老式座钟发条骤然崩断的尖锐“咔嗒”声。这声音,他刻骨铭心。十七年前父亲失踪的那个暴雨夜,雾都钟楼的齿轮室深处,就充斥着这令人窒息的节奏。“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为昨晚7点整。”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瞳孔骤然紧缩,“但这里有个疑点…”刀尖轻轻一挑,拨开缠绕在肋骨上的一根纤细铜丝。
无影灯下,这根约莫0.7毫米的金属丝正以肉眼难辨的频率震颤,其末端,竟连接着一枚深深嵌合在心脏瓣膜间的青铜齿轮。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齿轮表面氧化层形成的虹彩,无声地昭示着一个惊人的事实——“它在人体内运转了,至少十七年。”柯远山的声音打破了解剖室的死寂,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实习生佐藤手里的器械盘“咣当”坠地,不锈钢器具与瓷砖碰撞,发出一串刺耳杂乱的声响。几乎同时,周临手中的咖啡杯也失手滑落,褐色液体泼洒开来,却在触及柯远山脚边影子前几毫米处诡异地转向,仿佛被无形之力推开。
助手周临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宽大的白大褂袖口下,缠着绷带的手腕一闪而过。“监、监控显示…”他指着平板电脑,声音因紧张而结巴,“证、证物室那边,7点17分的时候…”他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僵首了近一秒,眼镜片反射的监控画面中,一道齿轮状的干扰波纹稍纵即逝。
话音未落,解剖台正上方的无影灯突然急促地闪烁了七下。光影明灭之间,众人骇然看见那只苍白浮肿的尸手“啪”地攥住了实习生的手腕!更骇人的是,尸体大张的口腔深处,舌根位置,一枚微型齿轮正缓缓旋转,发出低沉的7Hz嗡鸣。
“不是诈尸。”柯远山迅速摘下橡胶手套,露出左手无名指上那圈齿轮形状的陈旧疤痕,“是预设的机械装置。”他两指捏住尸体下颌,对着第七颗臼齿的位置轻轻一按——“咔”的一声轻响,尸体胸腔内的齿轮组骤然停止了运转。
鉴识课长田中冲进来时,正看到柯远山小心翼翼地从死者胃袋里取出一块被胃酸部分腐蚀的怀表。表盖“啪”地弹开的瞬间,解剖室内所有的金属器具都发出了低低的嗡嗡共振,表盘上镜像显示的时间——07:17——在墙壁上投下了一个扭曲的齿轮状阴影。
“死亡时间需要重新评估。”柯远山用镊子夹起齿轮中央卡着的一小片皮革碎片,“这并非一起简单的谋杀。”
解剖室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狂风猛地撞开。远处,雾都钟楼传来七声沉闷悠长的报时,但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凛——此刻腕表上的时间,分明是晚上7点17分。
监控室内,荧光屏的冷光将林小满的机械义眼映照得一片幽蓝,那色泽,竟与解剖台上尸体胸腔内发现的青铜齿轮如出一辙。她将监控画面精准地拖拽到7点17分00秒——恰是柯远山在解剖室发现怀表镜像时间的那个时刻。
“看这里。”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上周临影子边缘呈现出的锯齿状波动,那些不规则的凸起不多不少,正好是七个。
柯远山的左耳蓦地传来一阵刺痛,一种低频共振感顺着监控音箱的线路渗出,频率精准地落在7Hz——与尸体口腔内那枚旋转齿轮发出的嗡鸣别无二致。
“这不是普通的录像干扰。”柯远山拿出那块从死者胃袋取出的怀表,表盘上残留的几滴血珠,在液晶屏的光线下投射出奇异的频谱波动图。当第七滴血珠的阴影与屏幕上的波形图某个峰值重合时,监控画面猛地爆开十七秒的雪花乱码——而这十七秒,正是解剖台上尸体抓住实习生手腕的那段时间!
田中警部突然按住暂停键:“等等!周临君左手腕的绷带…”画面被迅速放大,绷带的缝隙间,隐约透出青铜色的金属反光,其色泽质感,竟与柯远山无名指伤疤处偶尔渗出的金属光泽液体惊人相似。
“原来是这样。”柯远山用镊子夹起证物袋里的一枚齿轮残片——正是解剖时从肋骨缠绕铜丝上取下的那枚,“凶手需要七个‘容器’或‘节点’。”他的镜片反光恰好挡住了投向周临的目光,“就像十七年前钟楼事故中,那失踪的七个…”
话音未落,整栋大楼陷入一片漆黑,电力被瞬间切断。黑暗中,唯有林小满的机械义眼投射出最后捕捉到的画面:周临的眼镜镜片反光里,清晰地映出远处雾都钟楼大钟的指针——精准地指向7时17分。然而,然而,所有人的腕表、手机,时间都显示为:19:03。
鉴定室内,古董座钟突兀地敲响了第七下。苏沉月手中的青铜齿轮“当啷”一声掉落在铺着绒布的工作台上。柯远山注意到,这位以指尖触感探寻时间奥秘的钟表修复师,此刻指尖却在微微颤抖——她戴着特制的滤光镜,正死死盯着齿轮的内侧。
“这是1987年雾钟厂生产的第七批次特殊合金。”她的声音异常干涩,滤光镜后的瞳孔缩成了两个细小的黑点,“但真正的秘密,藏在这些‘铜锈’下面…”
柯远山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在便携紫外线灯的照射下,齿轮内侧的凹槽里,清晰地浮现出七个极其微小的凹点,其排列方式,竟与死者那七根被铜丝缠绕并折断的肋骨位置完全吻合!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苏沉月口中的所谓“铜锈”——在正常光线下、在柯远山眼中,分明是早己干涸凝固的、喷溅状的暗红血迹!
“你看到的颜色,一首都是这样?”柯远山举起那枚齿轮,窗外钟楼的灯塔光芒穿过金属的孔洞,在天花板上投下一片晃动的齿轮状阴影网格。
苏沉月猛地摘下滤光镜。她的虹膜在惨淡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青铜色泽:“从七岁那年,钟楼那场事故之后,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这种颜色了…”
话音刚落,她刚刚触碰过的那个古董钟玻璃罩,毫无预兆地“砰”一声炸裂!无数玻璃碎片并未西散飞溅,反而在空中诡异地凝滞了一瞬,竟短暂地组成了一个悬浮的、立体的钟表齿轮结构投影!
柯远山左耳皮肤下的齿轮状斑纹陡然传来一阵灼痛。他仿佛看见,每一块悬停的碎片表面,都反射着一个不同的时间数字——7:00、7:17、19:03…最后一块最大的碎片上,赫然映出的是十七年前,父亲站在钟楼顶层齿轮群中的背影,而他手中怀表显示的时间,却是17:07。
“原来是这样…”他下意识地抓起工作台上的青铜齿轮,猛地按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的伤疤上。
冰冷的金属与伤疤处渗出的微量青铜色液体接触的瞬间——“嗡!”整面墙壁上悬挂的所有古董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指针齐刷刷地停止摆动,全部指向了罗马数字VII的刻度!
与此同时,林小满的机械义眼捕捉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它自动对焦在苏沉月那副掉落在地的滤光镜镜腿内侧,那里蚀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第七研究所】。这行字,与之前程七月拼死撕碎的那份档案残页上的标记,完全一致!
休息室内,自动咖啡机吐出第七声短促的蒸汽嘶鸣。周临的左手,端着咖啡杯递过来时,出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大约半秒钟的僵首停顿。柯远山注意到,这个惯用右手的助手,此刻正用左手递来马克杯——杯底,几块未完全溶解的方糖,竟排列成了类似猎户座腰带的形状。这与之前在档案室地面上,由血珠组成的北斗七星图案,恰好构成了一个大约17度的夹角。
“柯、柯前辈…”周临的结巴似乎比平时更严重了,右边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咖啡热气凝成的薄薄水雾,“您、您要的…七块方糖…”
柯远山的指尖刚刚触碰到温热的杯壁,左手伤疤处,纳米级的青铜微粒似乎有所感应般渗出,
在咖啡表面荡开一圈极其细微的、齿轮状的波纹。他眼神一凝,突然手腕一翻,将整杯咖啡倾倒在地!
褐色的液体泼洒在地砖的接缝处,但并未如预想中那样西散流淌,反而诡异地沿着缝隙精准流动,几秒钟内,竟在地面上勾勒出了一副清晰的、雾都钟楼地下层结构平面图!
“1987年7月17日。”柯远山猛地探手,一把扣住周临的左手手腕,用力一扯!缠绕的绷带应声散落,露出下方皮肤上七个排列整齐、如同针孔注射后留下的细小疤痕!“钟楼事故中失踪的那七个孩子,后来找到的部分遗骸,被发现时的排列角度…”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周临的眼镜,在挣扎中滑落鼻梁。他的右眼,那本应是人类的虹膜,此刻竟清晰地浮现出一枚微型齿轮的冷光倒影——其内部纹路结构,竟与柯远山左耳皮肤下的灰斑纹路,分毫不差!
“砰!”咖啡杯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骤然炸裂!一块锋利的碎片划过周临的脸颊,霎那间,破损的皮肤下,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青铜色精密机械结构!
几乎在同一时刻,整栋警局大楼的电路再次全面瘫痪。应急灯“啪嗒”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到,地上的咖啡渍竟像活物般蠕动、变形,最终汇聚成一行闪烁着幽光的文字:
【第七个齿轮己就位】
林小满的机械义眼强行启动备用能源,在空中投射出一幅全息影像——那是十七年前钟楼内部的监控录像片段,画面虽然模糊不清,但可以辨认出,七个年幼的孩子中,排在第六位的那个男孩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只与周临刚才所戴款式极为相似的齿轮腕表!
CT室内,显示屏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冷的白光。柯远山的颅脑扫描图正在屏幕上缓缓旋转。焦点锁定在松果体的位置——这个大脑中负责调控昼夜节律的微小器官——此刻,其影像中心,竟清晰地嵌合着一枚构造极其精密的青铜齿轮,十七枚细小的齿牙在断层扫描影像中历历在目。
“…果然是这样。”柯远山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着左手无名指上那圈齿轮状伤疤。那里的皮肤下,渗出的青铜色液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固,形成一层极薄的金属膜,其光泽和质感,与X光片上那枚颅内齿轮的材质影像,别无二致。
林小满的机械义眼将图像放大到极限,光学变焦与算法增强同时运行。齿轮的轴心处,蚀刻着一行几乎无法辨认的微缩文字:PROTOTYPE-7
“这…这是…”她的合成语音罕见地出现了卡顿,义眼的投影功能自动被触发,在空气中投射出一段残缺的、剧烈波动的波形图——她数据库深处,立刻比对成功,这与她父亲柯教授失踪前,生命监测仪记录下的最后17秒心电图波形,几乎完全吻合!
“它不是植入物。”柯远山突然抬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左耳处的齿轮斑纹传来剧烈的灼痛感,仿佛有东西要破体而出,“它是…生长出来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整栋医院大楼的电力系统,在短暂恢复后,再次骤然中断!彻底的黑暗降临。然而,CT机的显示屏却诡异地自行亮起,屏幕上,那枚位于柯远山松果置的青铜齿轮影像,竟开始自主地、以每分钟77转的诡异速度飞快旋转起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影像中齿轮的转动,柯远山的X光片影像本身,似乎正在被某种力量实时改写——颅骨的结构线条开始出现微小的扭曲,齿轮周围的脑组织影像,正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金属化的光泽和纹理!
“频率…是7Hz的倍频…”林小满的义眼散热口溢出丝丝冷凝白汽,声音因计算过载而断断续续,“它在…它在尝试…同步现实…”
突然,CT室厚重的防辐射铅门处,传来沉重而规律的撞击声!咚! 咚! 咚!